我伸出手去碰了碰。指尖清凉,与兰妖的身体一个温度。
我缩回手,有些走神。这玉璧我很眼熟,前一世庄珩一直随身佩戴着,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看上去值几个钱的物件。并且这玉璧曾有几次差一点就落到我手里了。
有一次,他为了我送的几十两银子,曾想将这玉璧抵押给我。另外还有一次,我叫人填了他往来路上的几个水坑,转天便见那玉璧静静躺在我桌案上。
但我那时几乎没有一刻不在与他斗气,且不论那玉璧是不是宝贝,即便是宝贝,他庄珩给的,我也定然不会要。我趾高气昂还回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扳回一城,还要奚落他:“庄子虞,怎么回回都是这玩意?还要我再来还你几遍?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年少时果然不做人事,十分面目可憎。
但庄珩年少时就气量很大,每一回我冲到他跟前耀武扬威,他都不会动气。我还他玉璧,他就好端端收下,面上也并没有屈辱的神色。只是每一回自我手里接过玉璧,他看我的神色都比前一次要悲哀一点,仿佛高高立在悬崖上的神明,一次接一次地伸手想拉我,却被我一次接一次地拒绝了。
可惜现在后悔也迟了。
我望着兰漱心口,那枚似有生命般一勃一勃泛着光的玉璧,心里又悸了悸。
那枚被我毫不留情退回去的玉璧,竟是这样一件神物么?
庄子虞到底,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迟了!下章大概会有令人头(捉)皮(奸)发(在)麻(床)的人间修罗场。
第23章讨教
兰漱见我出神,问道:“梁公子见过这玉?”
“嗯。我与你家李公子……”我犹豫了一下如何描述我同庄珩的关系,最后道,“我与上辈子的他相识,见他佩过这玉。”
见他露出疑惑,我也为难地皱了皱眉,道:“确实十分古怪罢?我是鬼,记得生前事也正常。但他转世为人,理应不认得我。可实际上,上辈子的事他都记得。”
“上辈子……”兰漱似乎对我与庄珩的往事十分在意,看着我问道,“你与李公子,上辈子是……”
我瞅他一眼,哎,真是痴情人。我叹息道:“是冤家。”
不错,我与他虽不对付,但想起来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以庄珩的品性和为人,大概也不愿掺和到傅桓的阴谋里,因此仇家说不上,冤家刚刚好。
“冤家……”兰漱听了,微微一笑,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将衣衫拾起来,一边道:“梁公子听过一句俗话么?”
我望着他。
兰漱拢着自己的衣衫,白日的天光穿过纱帐匀匀洒入,他微微垂首,面庞浸在光线里,溶溶似月。我心里正感叹这妖精的得天独厚,兰漱倏忽抬眼,轻轻说道:“冤家不可结,结了无休歇。”
屋内安静,帐中昏暗,兰漱眼中清凌凌的一点光映到我眼里。
他说:“李公子前世因缘未断,今生还要找你,说不定正是因为这‘冤家’二字。”
我心口无端又是一悸。庄珩也说我尘缘未了,也说生生世世无穷尽,那么难道戏还要唱下去,冤还要结下去么?
他找到我,就是为了这个?
兰漱见我皱眉不语,又说道:“俗话还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说着,倾身向我凑近了些,捉住我手腕,引向他心口。他心口玉璧的光又亮起来,我掌心一片凉意。
我心知话说到这里,该来的躲不过,果然下一刻便听兰漱说道:“梁公子,你想解么?”
我愣愣地看着隔着衣衫在我手掌心里发出微光的玉璧,一时无言。
我其实不太想解。
我很想告诉兰漱,人有时不必活得太明白。凡人数千年的智慧已经叫他们编出了一套完整的鬼话用以自我安慰。有一句俗话叫糊涂是福。还有另一句俗话叫往者不可追。
但这妖精眼里揉不了沙子,他看上一个人,就要弄清楚这个人的来龙去脉。哎,这其实也是好事,若我从前也有此等觉悟,最后也不会落到这般下场。
我缩回手,终于叹息道:“说说吧。你梦里是什么?”又正色补充,“兰兄,先说好,梦只是梦,我十分确定我与你们家李公子没有做过那种事,那梦多半只是你的臆想。现下让你说来,亦不过是看看其中有无能与我合上的蛛丝马迹罢了。”
兰漱点头:“自然。”
我又补充:“即便有,也未见得梦中之事便是真的。在人间,说话做事须讲证据,在有证据之前,兰兄万不可仅凭一梦就污人清白。”
兰漱微蹙起眉:“自然不会。”
“还有啊,你也千万别跟庄、不是,李勰讲,我与他原本一清二白,到时分明没什么,你一说,反而有什么了。”
兰漱听我喋喋不休,略带好笑地看着我,“嗯”了一声,又问:“梁公子,还有么?”
“还有……”还有就是我想劝他不必深究那梦,我轻声叹息,语重心长道,“兰兄,万不可执迷不悔……”
我还想说什么,谁知兰漱突然半跪起身,倾身往我身上挨过来,又伸手将我轻轻一推,我没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床上,眼前床帐轻轻晃了晃,下一刻兰漱的脸便凑到跟前来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眼前仍是风流清雅的一张脸,含忧带愁的眉目望着我,忽而他眼中微微一变,带上了戏谑与玩味,他轻声说了句:“你们凡人好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