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帝沉迷炼丹修道之术,不问朝事,南书房已被太子霸占。我听说皇帝近几日出现咳血之症,身体每况愈下,最多只剩半年寿命……”
李魏话音截然而止,然而凝兰心中已有计较。
当今太子赵献乃已故的温贞皇后所出,亦是嫡长子。九岁时温贞皇后因病故去,皇帝为安抚赵献及其背后的李氏一族,将其立为太子。这一年,六皇子赵衍不过三岁,他的母妃沈贵人圣宠正隆,便常在皇帝耳侧吹枕边风,想让皇帝废了太子另立赵衍。然而万事过犹不及,赵衍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展露过人天分,皇帝本十分喜爱,常常亲自教他习字背书,是太子也享不了的无上恩典。却因沈贵人屡番展露野心,让皇帝心生厌恶,连带对赵衍心生不满,认为他肖似其母,耳濡目染之下难免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本已打算另立赵衍为太子的心摇摆不定。而赵献这几年愈发收敛,对皇帝事必躬亲,兢兢业业,勾起皇帝对温贞皇后的愧疚之情,改立之事便一直拖沓下来,后来皇帝被妖道所惑,沉迷炼丹,愈发懒得管这些事。赵献地位日益稳固,而赵衍亦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皇帝一旦弥留,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今日客栈遇到赵衍,对凝兰而言不知是喜是忧。更令人疑惑的是,在此要紧关头赵衍不在京城,却出现在衡阳,难道与他母妃沈贵人的娘家——衡阳沈氏有关?
第13章
傍晚下楼时不曾见到赵衍兄弟二人,凝兰没来由地心里一松。
“听说没?孟将军班师回朝了,明天就到衡阳。”
“这事儿谁不知道,这回打了个大胜仗,皇上可得高兴坏了,还不知要怎么赏赐呢。”
“你懂啥?皇帝现在哪还管这些,太子……”
凝兰放下筷子,耳边听见邻桌几人凑在一起交谈,说到太子便脸上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李魏神色如常,恍若什么都没听见,亦放下酒碗,对凝兰道:“今日正巧是花灯节,想去看看吗?”
凝兰本想回屋看书,只是一想到赵衍心中便有些烦乱,便对李魏笑道:“总是待在屋子里也有些闷,那就走吧。”
两人刚要出门,却被客栈老板叫住了。
“两位客官要出去?”
李魏颔首称是。
那老板脸色微变,手指了指外头,随后半掩着嘴嘘声道:“我劝你们还是好生待在客栈,这两天外头乱的很……”
凝兰与李魏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莫非这花灯节都去不成了?”李魏笑问道。
“哎哟,最好当然是别去了!孟将军明天就到衡阳,手下的官兵提前探路来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凶横,只要看你不顺眼就把你抓了去,怕是你求告都无门哦!”
“那便不去了罢,免的多生事端。”凝兰看了眼门外,对李魏道。
“听你的便是。”
两人便各自回房。
天快全黑时,果然听见窗外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其中夹杂着兵刃盔甲交接之声,还有男人凶狠的低喝。
吵闹声久久不息,凝兰皱了皱眉,微微推开窗朝街上瞧去,看来是一群官兵与百姓起了冲突,正互相推搡缠斗。
人群外一身着玄黑盔甲的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戴着头盔,并看不清容貌,只是身上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光这么看着便让人心生恐惧。
远远只听见他冰冷地说了两个字:“回来。”凝兰浑身一震,顿时回神死死地盯着那人,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是,将军。”
那群官兵如闻圣旨,立刻退了回来,整齐地在他身后排成一个队列。百姓们亦不敢妄动,抬头望着那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而凝兰的心思已不在此处,眼里只有昏暗夜色中那个利落肃杀的身影。
“走。”他下了命令。
一行人冲开人群朝这边而来,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每一下都如同踏在凝兰心上。他看着那人逐马从眼前飞快地掠过,心头苦笑,薛庭参军不过一年不到,便是他表现再突出,又如何能升迁地如此之快,这位“将军”恐怕另有其人,只是这声音着实是……
罢了罢了,先不去想此事了,待他封了官,总能找到他的……
这些天愈是靠近京城,他就愈发沉不下心,方才又被那人扰了心神,凝兰索性放下书回到榻上闭目养神。
一阵微风从窗户缝隙飘进来,烛光顿时有些晃眼,凝兰正欲起身吹熄烛火,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异响,随后蜡烛“刺啦”一声,火苗挣扎了几下便微弱下来,屋子很快陷入黑暗,只剩忽明忽暗的火星在烛芯上闪烁。凝兰一惊,正想大声叫李魏,却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只余微弱的“呜呜”声从指缝漏出来。
“嘘,别说话,咳咳……”这声音,竟是白天所见的赵衍!
凝兰安静下来,轻轻摇摇头示意他放开自己,赵衍立刻察觉,果然松开了手。
“不要声张,否则,咳咳……”充满压迫的威胁被咳嗽声打断,凝兰鼻尖闻到一股微甜的血腥味,不由得扭头去看:“你受伤了?”
“嗯,我……”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
“奉命搜查,赶紧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