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磊不忍心再看,他咳了咳嗓子,转开眼说道:“你这同学太能打电话了,几乎一天一个,都跟他说了你不在,还天天打来,我快被烦死了,你赶紧给他回一个过去。”末了,他又回过脸来补了一句:“别又把我话费打完啊。”
方格的脸刷一下子红透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不自觉扣着身下的床单,这不害臊的死小孩儿,都怪你!
他攥着手机,屏幕上是袁唐的手机号,那通话记录里上上下下就只有这么一个手机号,每天一个。方格悄悄扬了扬唇角,一不小心又扯到了眼睛,嘶!
天台是个好地方,方格拿着手机上了天台,定了定神才慢慢摁下拨号键。他没敢将受伤的事告诉袁宋,只是一听他的声音,就有流泪的冲动,很像小时候离开袁家后一想到杜丽娟就眼鼻泛酸的那种感觉。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鼻,听着袁宋给他讲有趣事儿,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哥,你什么时候过来?你回去已经呆了快三个星期了,早点准备起来呀,我等着去车站接你,嘿嘿……”
方格动了动嘴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伤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没有康复之前,他是没有勇气顶着这么一副样子过去的。
“宋宋,要不——我就不过去了吧,我现在没有打工,没什么收入来源,还是省一点吧,你帮我跟爸妈、姐姐他们说一声,今年暑假就不过去了,下次再去看他们。”
电话那头的人不吭声了,方格将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想辨清他的情绪,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机身。
“宋宋?”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哥,没事!”那头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哥,你在那过得好吗?别天天委屈自己,你又不欠他们啥。”
“嗯,知道啦,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下次再打给你,你呀,别再打电话到我哥手机上了,他说要被你烦死了,哈哈嘶~”方格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虽然反应已经很快了,还是被袁宋听见了。
“哥,你咋啦?哪里痛啊?”
“没事没事,别紧张,你哥我好着呢,就不小心磕了一下,都怪你,光顾着和你打电话了,路都没看。”方格故意压低声音,“好了啊,不说了,记得别再往这手机上打了啊,我会联系你的,你放心!”
两人都等着对方先挂,但是这一次,方格收敛了很多,时刻记着话费贵呀,可不敢又给方磊打欠费咯,所以,再次柔声跟袁宋说了一声“挂了”后,他闭眼一摁键,终于挂了。方格长吁了一口气,楼下传来方磊的叫喊声,跟他要回自己的手机,方格摁亮屏幕又看一眼通话界面,下楼去了。
“怎么样,打完了吗?”方磊接过手机,眼里藏着戏谑。
“嗯,谢谢哥!”方格点点头,有些面热,转身走开了,身后的方磊笑着来了一句:“要不是我听过他的声音,还真以为是哪个女生呢!”
方格脸皮薄,人家说一句他能脸红个半天,方磊看着他红透着耳朵快速窜上了楼,哈哈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不禁逗。
方格睡的那个隔间里除了一张床,在床尾处还有一个老旧的枣红色木柜,柜子的右侧是一长条的格子,林凤红拿来置放衣服的,左侧中上层给他们拿来放书籍和本子了,还有一些杂物。那些书籍都是之前方磊上学时留下来的,方格无聊的时候会去翻一翻,看一看。
左侧的中下部分有三层抽屉,方格闲着没事,都给打开看了一遍,下两层是放袜子的,上一层里有好些东西,其中有一本厚重的相册,这是方格从没看到过的。
他细细翻看着,里面有林凤红年轻时候的照片,还有方胜从小到大的照片,方磊的照片很少,只有几张班级毕业合影是他的,剩下的大半本相册夹层里夹的都不是照片,有各种借据,有花出去的开销单,更多的是带方胜去看病用掉的钱,林凤红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而在这些费用中,方格竟然还看到了一个和他相关的东西。
那是一张特别说明,蓝色的圆珠笔迹在纸上留下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汉字,方格眨了眨眼,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
方家有一子,取名方格,于1992年11月送至白岩镇底湾,被袁大山一家收养。后于1998年被方家带回,并向袁大山支付6000元整(陆仟元整)的抚养费,至此,款项已一次性全部交清,此后,方格与袁家再无干系。特此证明。
短短几十个字,方格却看了好几遍才看明白,泪花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拿着那张纸的手也在止不住颤抖。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纸上的字,心里泛起阵阵悲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货物一样,没经过他的同意,就这样以金钱的方式被擅自切断了他与袁家之间的关系,这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股绝情的味道,好像他们那七年的感情说断就能断,好像他们对他的爱就因为掺了这铜臭味而变得一文不值,好像他们从小到大的恩情都是假的一样。
所以,他们方家是要让他成为一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人?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林凤红这么仇视袁家,因为她是付了钱的,而现在,她钱花出去了,她的便宜儿子却总是念着别人,她林凤红不甘心。
那么他呢?他方格又算什么?袁大山和杜丽娟又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