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推开傲霜书院的门,宁姝就着手中火折子跳跃的微光重新审视着这片只能用寒酸形容的破宅,像隔着这院落审视那个只匆匆一面三两句话,浑身酒气,乍一看绝不像好人的惫懒夫子,如今想要好好儿重新认识一下他,却再没了机会。
脚印踏过孩子们惯常玩耍的庭院,又走过那株阴郁葱茏的大槐树下矮小的石墩,走过墙角那一只只被刀剑戳破的灯笼,又走过那些被官差们踢翻的蒲团,每一样每一样,仔仔细细地推敲过,宁姝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或者说这整整十年里,他没有让任何人认识过。”
“这些年里,他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十足的恶徒,嗜酒如命,道德败坏,唯利是图,他扮得太过成功,以至于连他的学生们都被他骗了过去。而我们,也连带着陷入了管中窥豹的误区。然而,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若他真的拜高踩低,那么钱冬宝家送来的几盏不值钱的破灯笼,又如何会好好地堆在这个角落里,被太阳晒褪了色也不扔?他若是真的嗜钱如命,又如何肯在学生交不出束脩时善心大发宽限几日?若他真的品性败坏,凶神恶煞,叫人惶恐,他的学生们又如何敢爬树逃学,言笑晏晏,在他课堂上反驳放肆?一张冷脸,故作尖利的言辞以及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的假面具做得太真,真得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徽墨、子归跟在后面,只觉喉咙哽住,谁也说不出话来,唯有那株高大的槐树做着沉默的回答。
宁姝走到墙角捡起一盏被官差刺破了洞的灯笼,用火折子将它点燃,看着灯芯引燃后发出微弱的声响,跳动了两下,化作了一大团足以照耀她身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