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别说是谭炎,殿上不少人都大吃一惊,连有些亲楚之人也不可置信的看向晏弱。他不是跟田巫交善,乃公子环这边的人吗,怎会如此进言?!
大殿之上,顿时嗡嗡一片,然而谭炎哪还能听到,额上汗都下来了,他结结巴巴道:“这,这怕是有些误会……”
齐侯此刻哪还不明白晏弱刚才所说“旁人”又是指谁,不由勃然大怒:“寡人问政,又岂是让尔等谋私的?!亲楚还是亲晋,关乎齐之命脉,寡人还没死,尔等就想作乱了吗?”
若不是以为晏弱和田巫亲善,是扶持公子环一脉之人,谭炎又怎可能直接猜他亲楚?讨论国事时,把心思放在两位公子之争上,不是私心又是什么?!比起这等小人,说亲晋有利于国事的晏弱,和不愿谏言,只言国事比家事更重的田巫,才是真真正正的谋国之人啊!
哪还管谭炎辩解,齐侯大袖一挥:“把他拖出去,若有人再敢以私心乱国,寡人必不轻饶!”
哪有反抗的余地,两名亲卫拖着谭炎的袖子,把他扯了下去。站在一旁,晏弱冷眼观瞧那人冠簪跌落,惶恐不已的模样,不由心底暗叹一声。些许谋划,却能起到如此效果,着实让人惊骇。不过这应当只是开始,说不好田恒下来还要如何报复呢。
被人硬拽出了大殿,谭炎跌坐在地,只有余暇扶住歪斜的高冠。他浑身都在发颤,这次可是亲身上阵,谁料想会被人阴害一把。既然打了亲晋的主意,晏弱为何还要频频光顾田府,又为何会跟那些公子环亲信搅在一起?怕是一开始就是要引他上钩啊!
然而此刻,再怎么忿恨也晚了,谭炎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宫外走去。他这次被君上厌弃,赶出朝堂,怕以回天乏术。如今重回朝中已是毫无希望了,要不要重抄旧业,联络公子彊,对公子环下手呢?或是鼓动公子彊投靠晋侯,届时携晋国之威,入主朝堂……
脑中纷乱,他攀上了车驾,浑浑噩噩向家中赶去。
还未散朝,消息就传了出来。最为吃惊的,还是身处内宫,不理正事的声姬。怎么晏大夫也说要亲晋,难道大巫不支持自己了?
慌了神,声姬刚忙装出一副害病模样,让人去请大巫。一看前来相请的寺人,楚子苓便知声姬是个什么心思,哪能置之不理?立刻动身赶到宫中。
见到了人,声姬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惶急的扑上前来:“大巫,为何又改了主意投晋?公子彊可是在晋国啊,若是齐晋结盟,晋侯扶持公子彊,环儿可如何是好?!”
被声姬抓住了的手臂,楚子苓轻轻一挣,避开几分,极是冷静的答道:“夫人可忘了当年桓公继位之争?”
“桓公?”声姬一愣,就猜出了对方话中的意思。当年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争位时,鲁国可是支持公子纠的,结果还是让公子小白抢了先手,归国登位,就成后来的齐桓公。然而鲁国和晋国怎能相比?
声姬急道:“鲁弱而晋强,说不定晋侯会如当年晋襄公一般,扶持郑穆公呢?”
当年郑穆公公子兰就是在晋国为质,还做到了大夫,结果郑文公身死后,晋襄公就扶持他回国,以庶子之身当上了世子,继承大位。若是公子彊也如此操作,岂不坏了大事?!
楚子苓眉峰一挑:“郑乃小国,焉能同齐相比?夫人何必操心外事,如今君上康健,还不知多少年才要轮到公子登位,只要公子环能安稳居于国中,自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笼络人心,结好卿士,讨君上欢喜,岂不比身在异国之人要稳妥许多?”
声姬愕然,她还真没想过大位不用争抢,然而仔细想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当年争位还不是诸公子都不在国中?只要她的儿子不用出国为质,自有大把时间跟君上亲近。那如此一来,齐国的安危,似乎比争权要重要多了?
“那亲晋之事又当如何?”声姬迟疑着问道。
“晋国已有质子,亲晋便不必再交质。若是亲楚,该送何人当质子呢?”楚子苓反问道。
“啊!”声姬掩嘴轻忽一声,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若是不打仗,自是最好!”
“不错,结好诸侯,不起战端,才是保全公子环的良法。”楚子苓定定道。
声姬眼中闪出了崇拜的光芒:“大巫考量果真周全!”
见她兴奋起来,楚子苓赶忙道:“只是夫人也要恪守规矩,切不可再闹出‘心鬼’之事。”
这话的意思可太明白了,声姬嗤嗤笑道:“妾哪敢再犯?大巫也是,不知女子欢|愉才来怪吾。”
楚子苓:“……”
姐姐,你好歹也是君侯的侧夫人,别搞得跟红杏一样四处冒头好吗?至少等做了太后,再潇洒浪荡也不迟啊。
见大巫面露不满,声姬好容易止住了笑,倒是长叹一声:“说起来,吾的命就不如那夏姬,看看人家,年过四旬还能寻个甘为自己舍家的情郎,真真叫人艳羡。”
夏姬?楚子苓的面色一下凝滞了,迟疑片刻才道:“这位夏姬是……”
声姬可没料到还有不知夏姬的女子,立刻兴致勃勃介绍道:“大巫怕是不知吧,这夏姬乃是郑侯之姐,曾嫁了三次,害了五人,现在又勾搭上了申公屈巫,引他出奔投了晋。听说晋侯颇为赏识屈巫,还封了他个邢大夫呢。夏姬这后半生也算有了着落。”
八卦兴起,声姬叽叽喳喳说起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艳史,楚子苓木然的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哪还有心思再听。屈巫果真如历史上一般,出奔晋国,拜邢地大夫了!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许是看到楚子苓面色不太对,声姬好歹住了嘴:“啊呀, 都妾是聒噪, 说这些阴私污了大巫的耳朵。”
楚子苓勉强控制着神情, 叮嘱道:“今日之言, 还望夫人记在心底。”
声姬连忙点头:“大巫吩咐, 妾岂敢忘?若有朝一日环儿登上大位,必重谢大巫!”
这承诺, 楚子苓没有放在心上, 劝说声姬和公子环这两个脑筋不怎么够数的人别乱来才是关键所在。如果两人也装出忠君模样,支持齐侯亲晋,爱民仁政, 避免战端, 那么就算公子环最后无法登基,也能换来国内十数年安稳日子,这可比任何权谋都要重要。
然而此刻楚子苓心已不在这上,只留下一副调养的药剂,她便匆匆离开了宫廷。
与此同时, 田恒也没闲着,私下洒出的暗子,如今已经开始传播一道流言:谭氏心怀叵测,两度弑君, 如今又打算助公子彊阴谋夺位, 实乃不忠逆臣。
流言这东西, 最是可恨, 然而谭氏敢传谣,说子苓与人有私,他就不能传一传弑君的说法吗?况且,这可不是传谣,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如今刚被齐侯贬斥,就听闻这样的消息,谭炎该作何反应呢?恐怕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辩,而是出奔吧?
只要谭炎乱了分寸选择出奔,他就能联合公子环对其截杀了。毕竟谭氏不比其他人,乃是两度沾染齐侯鲜血的逆臣,人人得而诛之。公子环只会兴高采烈的为“先君”报仇,震慑公子彊一脉的党羽,却不会背上争位骂名,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环又一环的安排,何愁报不了当年恩师的仇!
胸中暗潮翻涌,就连田恒也不由起身,在小院中踱步,平复内心激荡。正在此刻,就见楚子苓匆匆自外走了进来。他立刻迎了上去:“声姬那边,可吩咐到了?”
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中,楚子苓顿了顿才道:“都说了,声姬母子不会擅动的。”
“如此最好!”田恒舒了口气,“只要公子环无法发泄胸中怒气,总要对谭氏出手的。不愁杀不了那人!”
被人阴害,还要笑着装君子,可不是公子环的脾性。其他方面不好动手,杀个逆臣还不行吗?而子苓的劝慰,正是其中一环!
楚子苓看着面前的男子,已经说不出之前打算说的事情了。她能在那人眼中,看到熟悉的火焰,那是仇恨和隐怒,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情能比杀掉谭氏更重要。这怒火,田恒已经压抑了数年,一旦爆发,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她能懂他的心思,这时岂能再用屈巫的事情,让他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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