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姑姑便拿小碗挑了面,舀了汤送到她手里。
“辣子有的。”俞眉远便从食盒里头又取出个小碟。
崔元梅也不要人服侍,自己探过手来挑了坨辣子化进面汤,深嗅了一口香气后便端碗吃起。她的姿势谈不上优雅,与宫里妃嫔不同,带着些塞北的爽利,又有这么多为后的端庄,颇为惬意。
一口气吃了两小碗面,又吃了小半块饼子,她才罢手。
“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宫里以前也帮我做过宽面,但总少了嚼劲,汤也不对。”崔元梅接过汤姑姑递来的茶漱了口,方言道,“你这这面是对了,汤却不对,辣子倒香,不够辣。塞北人的宽面讲个糙字,那汤汁带着肉的腥膻,原汁原味,粗犷豪放。你这里头搁了不少东西吧?”
“还是母后厉害,一吃便吃出不同了。炖的是鸡汤,我撇了油,鸡肉与牛羊肉不同,加些瑶柱更能提鲜,所以不比塞北的汤,虽糙却浓。辣子是我找人调的,殿下从前虽常在外行走,但饮食仍偏于简单清素,所以这辣子只是用来过过瘾头,只香不辣。母后若爱,下次我再寻些辣的来。”
俞眉远笑眯眯道。
崔元梅看着那笑便觉贴心:“原来我是沾了铮儿的光。”
“那是,我媳妇,自然先紧着我,母后可别介意。”霍铮大大方方地夸俞眉远。
她便一扯他的衣袖,要他说话别过。那皱眉使眼色的模样,满满的小儿女神态,倒让霍铮与崔元梅都笑出声来。
“你这孩子,瞧把她窘的。阿远莫慌,我与铮儿说话素来如此,不必顾忌。”崔元梅爱怜地抓起俞眉远的手,将她拉到身边仔细看着,“铮儿自小野惯了,从来都不知怜香惜玉,他若欺负了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帮理不帮亲……”
正说着话,外头忽传来高唱声:“皇上驾到。”
几人便都收敛了笑。
“不必多礼,都免了吧。”惠文帝大步迈进宫里,“你们也在这里?”
“儿臣来看望母后。”霍铮早已站起,拉着俞眉远站到崔元梅身边,将她对面的位置给空了出来。
“你坐着罢,别下来了。”惠文帝走到榻边,阻止了崔元梅下来的打算,一屁股坐在霍铮原来所坐之处,“宽面?你们这是开小灶了?看来朕来的正是时候。好几年没吃宽面了,正好尝尝。”
汤姑姑早已取来碗筷,崔元梅便挽起袖,亲自替他挑面舀汤,越过桌案送自他手里。
“铮儿媳妇做的面,你尝尝。”她淡淡说道。
惠文帝喝了口汤,露了丝满意的笑来,道:“手艺不错,就是汤不太对,面倒好,正是那年朕在塞北时,你家厨子做的……”
一语未完,他忽想起,崔家早就没了,不禁闭嘴,有些愧疚地望向崔元梅。
崔元梅面色如常,只道:“难得皇上喜欢,就多吃些吧。”
“好,好。”惠文帝便垂头吃面。
没吃两口,外头有太监躬身禀报:“启禀皇上,淑妃娘娘身边的德安来报,说淑妃娘娘犯了头疾,头疼了一上午,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惠文帝不耐烦开口:“朕才与几位大人议完事,连顿安生饭都没吃完,淑妃病了就传太医,朕过去能有什么用。”
那太监便领命退下。
俞眉远闻言便多看了崔元梅两眼,崔元梅仍旧表情淡淡。
自从他们大婚后,也不知为何帝后二人的感情一下子便好转了许多,惠文帝这些日子常到坤安宫来陪崔元梅用饭,倒是奇怪。
“皇上,淑妃病了,心里肯定盼着皇上多陪陪,皇上近日常往坤安宫,倒是疏忽了其她姐妹,不如……”崔元梅温道。
惠文帝不悦:“元梅,后宫这些手段你当朕真的不知?朕今天就想呆在这里,你不必拿话赶朕。”
“我哪里敢赶皇上……”崔元梅说着又往他碟里颊着小半块饼。
“启禀皇上……”她话未完,宫外又有太监来禀。
惠文帝将脸一沉,把碗重搁到桌上,怒道:“你们有完没完,朕在与皇后用饭!”
“皇……皇上。”那太监吓得一下跪到地上,“是广胜公公命奴才来请皇上,说是皇上要见的人回来了。”
惠文帝忽然沉默。
半晌后,他长叹一声,起身道:“元梅,朕改日……”
“元梅无事,皇上不必介怀,国事为重。”崔元梅说着又道,“皇上没用午膳,此时急去,再吩咐膳房传膳也晚了。皇上若不嫌弃,不如将这面装进食盒带走,免得误了饭点伤胃。”
汤姑姑早在她眼神示意过来时便与俞眉远将剩的半碗面盖牢装进食盒。
“不嫌弃,还是元梅想得周到。这面我喜欢,阿远好手艺,要赏,就赏……”他想了想,发现自己没带什么东西在身上,便随手扯下腰间玉佩赐给了俞眉远。
俞眉远接了玉佩行礼,惠文帝已快步离去。
……
“查得如何了?”惠文帝坐在云纹绕龙的椅上,一边问话,一边慢条斯礼地吃面。
面已有些凉去,辣却还香着,吃得他出了身汗,其实他并不会吃辣,从前在塞北只是为讨她欢心逞能吃辣罢了。
转眼都过了好几年。
“禀皇上,曹如林月前被发现死在西北帐营里,他一家已遭毒手,下手之人不知是谁。属下只能查到他在死前与太子殿下密会过,太子殿下亦曾派人去找过曹如林一家,至于到底所为何事,属下便不知了。”
一个锦衣劲装的男人站在他的对面躬身禀事。
惠文帝仍吃着面,并不开口。
“另外,皇上要我查的,关于太子殿下与萨乌二皇子往来甚从之事,属下已经查实,确有其事,只不过原因仍旧不明。”
他说完后便垂手静立,待皇帝示下。
惠文帝吃完整碗面,掏出绢帕拭了拭唇,方吩咐道:“传我密旨,令太子即刻回京,兵权暂交黄琼。”
“是,属下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