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孟紫怡和胡靖扬面对面而坐,起初,两相沉默,后来,孟紫怡觉得难得见到胡靖扬,总得聊几句吧,遂而,咽下嘴里的粥后,安柔开腔,“昨晚,你喝醉了,沈江糊里糊涂把你送来这边,他不知道我们…离婚了吗?”最后几个字,孟紫怡说得小心翼翼,声音细如蚊呐。
胡靖扬瞥了眼对面颔首低眉的孟紫怡,她捏着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粥,间或抬手撩开垂颊的发丝。少许,胡靖扬很是欠揍,回答,“沈江是我的下属,又不是我爸,我为何要事事禀告他?”
果不其然,孟紫怡听了,倏地抬首,她杏眼圆睁,气鼓鼓瞪了胡靖扬一眼,却见沐浴在晨曦中的胡靖扬唇梢上扬,笑容调谑,孟紫怡脸颊蹭地绯红,复而,垂眸,捏起勺子,小口喝粥。
胡靖扬凝眸盯视孟紫怡半会,而后,掏出手机,长指于屏幕点击数下,接着,伸长手臂,把手机递给对面闷头喝粥的孟紫怡。
孟紫怡不解,抬头瞅向胡靖扬,胡靖扬下巴微仰,示意孟紫怡接过手机,孟紫怡绵视了胡靖扬片会,伸手捏过他的手机。
孟紫怡握着手机,低头,仔细阅读,那是一封邮件,详细地讲述了陆宇的背景,以及他四年前为什么人间蒸发,全因一个叫白荷的女孩。
陆宇母亲年轻时留学法国,并与同是留学生的陆宇父亲相恋,毕业后,他们顺理成章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一年,陆宇父亲有了外遇,狠心抛下了陆宇母亲,和那个女人双宿双栖了,离婚不久,陆宇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于是,千方百计,找到了陆宇父亲要求复婚,不曾想,彼时,陆宇父亲的后妻恰好也怀孕了,那么,自然复婚无望。
怀孕期间,陆宇母亲生无可恋,郁郁寡欢,恰在此时,白荷母亲搬来隔壁,一次偶然的倾谈,陆宇母亲得知这个新搬来的邻居恰巧也是个孕妇,兼且,上个月不幸丧夫,两人近乎同命相怜,从而,惺惺相惜,睦邻友好。
怀孕七个月,陆宇母亲和白荷母亲相约逛街,岂料,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失控,铲上行人路,陆宇母亲和白荷母亲一起摔倒,然而,其时,白荷母亲护住了陆宇母亲,所以,情况更为严重,路人忙不迭送两个孕妇去医院。
陆宇母亲履险如夷生下陆宇,母子平安,可是,白荷母亲却难产血崩,陆宇母亲抱着刚出生的白荷跪在白荷母亲病床前,嚎哭承诺,白荷从今以后就是她的儿媳妇了,她会照顾白荷一生一世,白荷母亲听后,清莹的泪水滑过惨白的脸颊,然后,虚弱勾唇,安心闭上了眼。白荷母亲懂,女儿终归要嫁出去的,但是,儿媳妇却可以永远留在他们家。
陆宇母亲从小就向陆宇灌输白荷是他将来的老婆,奈何,白荷相貌平平,一直不能入陆宇的眼,因而,陆宇对于这桩娃娃亲很是反感,甚至瞒着母亲和白荷报考了b大,回国念书,躲开母亲和白荷。读书毕竟是正经事,陆宇母亲思前想后,最终同意陆宇回国。
临近毕业,陆宇母亲经由朋友口中,得悉儿子竟然瞒着她在国内与b大师妹相恋,并且,感情甚笃,这如何使得啊?正当陆宇母亲无计可施之际,她确诊胃癌,也不知道是幸抑或不幸,总之,她成功以此为借口迫使了儿子回法国,兼且,棋先一着,嘱咐学校不要把他们家的资料透露给任何人。
饶是如此,陆宇母亲也依旧未能安心,儿子回到法国后,她便以自己在德国有相熟的医生为由,举家迁往德国。随后,陆宇母亲拒绝接受治疗,以死相逼,非要陆宇迎娶白荷。陆宇自是不肯,他据理力争,声称自己已经向孟紫怡求婚了,他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断不能迎娶白荷。奈何,他们母子一直相依为命,眼见母亲受苦,陆宇于心何忍,但是,他对孟紫怡爱之若命,况且,他尚未得到她呢。相恋一年多,尽管他多次提出,可孟紫怡一贯矜持,哪怕是接吻,他们也仅仅寥寥数几,并且,顶多蜻蜓点水。每每被拒,他就会问她,小怡,你真的爱我吗?她说,当然,否则,你就不会是我男朋友了,可是,陆宇,请原谅我比较保守,我爱你,不代表我愿意在婚前交付自己。久而久之,他为免引起孟紫怡反感,不得不压抑自己,配合她,伪装含蓄,他之所以那么着急想要和孟紫怡领证,不可否认就是因为他想尽早得到孟紫怡,他不想再忍了,一旦领证,那么夫妻亲密便成了天经地义,如今,只差一步他就能如愿以偿了,这叫他如何甘心放弃?
白荷一直深爱着陆宇,因此,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眼看陆宇和母亲势成水火,僵持不下,白荷痛心疾首,于是,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主动找上陆宇,跟他说,你也是医生,合该晓得妈没几年命了,权当成全妈报恩的心,我们假结婚吧,你放心,等妈离世后,我一定放你去找她。陆宇权衡数日,同意了白荷的建议,然而,二人不知,陆宇母亲早已识破他们的阳奉阴违,从而,将计就计,待他们成婚后,陆宇母亲得寸进尺,以渴望死前抱孙为由,成功将他们的婚姻关系弄假成真,婚后两年,白荷顺利诞下一子。
上个月,病重多年的陆宇母亲终于撒手人寰,丧事毕,陆宇急不可耐,逼迫白荷兑现当年的承诺,与他离婚,白荷挽留无果,只好忍痛放手。离婚后,陆宇随即密锣紧鼓地安排回国的事,恰在此时,黄志轩找上了他。
至于当年陆宇为何给孟紫怡发了“等我”二字之后,便人间蒸发了呢,只因陆宇非常了解孟紫怡的价值观,且不论真假和缘由,一旦孟紫怡得知他已婚,那么孟紫怡势必二话不说,直接与他一刀两断,如此,他就永远失去她了,所以,与其找死,倒不如伏蛰,以待来日,再者,陆宇回国前,便已想好了,他结过婚并且育有一子的事,务必滴水不漏地瞒着孟紫怡。
孟紫怡看完后,付之一叹,把手机归还给胡靖扬之余,不忘吹嘘,“前夫,你还真是手眼通天呐,我四年都没能弄明白的事,你短短一天就替我查了个水落石出,属实蔚为大观。”
胡靖扬眉宇轻蹙,莫名觉得“前夫”二字甚为刺耳,何其怀念孟紫怡从前娇娇软软唤他“老公”,孟紫怡话落,胡靖扬盯视着她,不苟言笑,开腔,“紫怡,抛妻弃子的男人不可取,他今天能这么对白荷,难保来日不会这么对你。”
闻言,孟紫怡冲着胡靖扬温软一笑,“靖扬,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随而,孟紫怡支起双肘,托于两颊,作花状,明眸慧黠,“你老实交代,昨晚你是不是装醉的?沈江对于我们俩的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对不对?”
胡靖扬轻笑,星眸灼耀,他夹了一小撮炒面到孟紫怡小碟里,模棱两可,回答,“你希望呢?”
倾鬟低黛几娉婷,梦约湘娥倚竹听,醇音未落,孟紫怡垂下双手,夹起炒面送进嘴里,颐靥娇红,低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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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b大,丹桂飘香,林荫小道遍地金黄,孟紫怡和苏沁手挽着手穿梭其中,与一张张年轻朝气的面孔,擦肩而过,不由得触景生怀,脸泛微笑。
“小沁,今天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回学校看看?”孟紫怡偏头,浅笑嫣然。
苏沁低叹,“秋天总是令人伤感的,今早起来忽而很怀念我们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很想再一次呼吸这里自由自在的气息,所以,就叫上你一起回来了,小怡,按理说我们毕业也不过短短两年,怎么就满目疮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