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大周惯例年底夜宴,群臣不论尊卑一同在大殿上饮酒作乐。
曾经,萧远向来都能坐到最后,端着架子醉眼朦胧看众生百态,眼底是三分讥讽、三分薄凉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但今年不一样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萧远不再坐在堂下,而是居高临下,他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再一个嘛,就是萧远确实不得不走,因为家里里还有个闹脾气的家伙。
夜宴过半,萧远假托不胜酒力,就人搀扶着先回去了。
看皇上一走,堂下顿时热闹了起来,官员们交头接耳,讨论着波诡云谲的朝堂大事。
大周朝堂本来惯会拉帮结派,臣子们对于谁归属于哪方阵营彼此都心知肚明,但没想到萧远上位以来,朝中的局势越发让人看不清楚了。
今日夜宴,晋王唐聿并未赏光。
本来他们以为萧远登基之后定要与唐聿斗得你死我活,众人已经做好了被殃及池鱼的觉悟,没想到,朝中表面上竟然一片太平。
唐聿依旧好好地做他的晋王,时常对朝政指手画脚,萧远总是宽宏大量,多是时候甚至赞同唐聿的观点。
端的是君君臣臣。
不过,日子久了才能间人心,这副表面上君臣相得的模样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昨日朝上探讨边防,唐聿认为突厥人贼心不死,眼下正值隆冬将他们逼入绝境,要时刻提防着突厥人狗急跳墙。
这种背景下,唐聿提议扩军备战。
唐聿的兵权本就够大了,居然还想着扩军,这样皇上如何能忍?
萧远毫不留情面地同唐聿当堂呛了起来,大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萧远主张归拢一切必需资金与人才,最见不得唐聿这种大把大把往外掏的做法。
后来日上三竿,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萧远拍板驳回了唐聿的奏折,皇上还是当得起大周的家。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唐聿拂袖而去,连带着今日的夜宴也未曾露面。
这下,萧远恐怕有麻烦了。
是的,现在萧远正在和他的麻烦对坐两边,桌上摆着一坛烈酒。
“小聿,”萧远苦口婆心:“别承一时之气。”
“陛下,臣意已决。”
萧远愁得直皱眉。
“非这样不可吗?”
“是的。”唐聿坚定不移。
“没有半点转圜?”
“没有。”
“陛下,”萧远还欲讨价还价,一张口就被唐聿打断了,“陛下这张嘴最能颠倒黑白,往往不知怎地臣就被绕进去了,今日臣就不听了,只是陛下答应的事必须得办到。”
萧远牙酸,叹了口气,视死如归。
咬咬牙,萧远利落地扯开泥封,给自己到了一满杯,端起来就要往嘴里倒。
杯口临到嘴边,萧远突然停下,精致的凤目斜挑着看向唐聿,眼角尽是风情,“朕已然醉了。”
唐聿不为所动。
萧远无奈,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泼洒出一滴,顺着萧远纤长的脖颈流下。
唐聿眼神暗了暗。
“再来。”唐聿道。
唐聿主动拿起酒坛,给萧远斟满,萧远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还是从唐聿的手中接过,一饮而尽。
指尖相碰,两人皆是高温。
一股热意从肺腑冲上头脑,萧远瞬间蒙上了一层迷蒙。
萧远的酒量,唐聿是清楚的,两人早在李承沣在位时就没少对坐饮酒,只不过敢灌萧远酒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唐聿一人。
萧远放下酒杯,吐出一口热气。
他已经在前朝喝了一轮了。
唐聿不动声色,把桌上小菜蜜饯往萧远的方向推了推。
萧远在南越呆的久了,口味上偏好南方酸鲜的滋味,这几位小碟都是酸口,正适合解酒。
“陛下食言而肥。”唐聿道。
唔,萧远哼了一声,大力挥手,含混道:“不算不算,还能喝。”
唐聿叹了口气,他并非真要把萧远灌醉,只是经验告诉他,萧远很吃他耍性子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