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可能不知道,他却最是清楚:他的杏郎就是第一个躺下做桥的杏郎。
倒下搭好桥的瞬间就将他放在了自己身上,示意他们赶紧逃命,然而大杏郎却没有走,他们家在中间,还有其他人家的人要经过他过来。
面色苍白着,当归脚步有些踉跄,杜雨涵索性背起了他,一家人飞快地往山上跑。
没有人安慰他,甚至没有人说话。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是慌乱的,不止当归的杏郎留下了,她们所有人的杏郎如今都在她们身后。
她们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不要浪费小林夫子和杏郎们给她们争取的时间,尽快找到尽量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然后,祈祷小林夫子和杏郎们都平安归来。
慌乱的脚步在屋顶上跑的飞快,又游过一段水路,她们用最快速度上了山,虽然兔尾村的山并不高,可是那也是附近的最高点了,村里最后一个人跑到躲避点的时候,一炷香的功夫刚好到。
居高临下看前方空中的景象格外清晰,人们看到村口的浪头还在一个接一个的拍,然而却被小林夫子一一用剑势化解,和她平时干活一样利落,小林夫子分解巨浪的动作端的是利索又犀利。而此时,杏郎们也已经在往这边赶来了。
人们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们正在想搞不好小林夫子能够将这浪头拦住,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远远地,她们看到一个体积高度数倍于现在浪头的庞然大物在不远处成形了。
那是简直可以淹没她们所在的这座山的巨型水浪。
这……还是发水吗?
面如土色,人们脑中一片空白。
细剑斩向巨浪,小林夫子斩出了这辈子最犀利的一剑。
然而——海浪太巨大了,她没拦住。
这一刻,没有人认为她是败了。
只是没拦住而已,她已经尽力了。
双手合十,人们为被巨浪冲开的小林夫子祈祷着。
或许还在为她们的杏郎祈祷,为她们的村子祈祷,为她们自己的家庭祈祷。
正在往山上赶的大杏郎看了一眼巨浪,又看了一眼山上的人们,他忽然停了下来。
不止他,所有的杏郎都停了下来。
快点过来!不要停啊!站在山顶看的一清二楚,人们急了。
然而杏郎们非但停了,他们还往彼此的方向聚拢了。
他们站在了山脚下。
并排站成了一排,然后张开了枝手。
他们的枝手,平日里干的最多的是抱孩子,孩子大一点了不需要他们抱了,他们就扶着孩子,一开始是用枝手圈在娃娃们的胸前,兜住他们帮他们学走路,等到小娃娃们腿脚硬朗一点,他们就用枝手扶着他们,只需要一只枝手就可以了,小手牵着枝手,娃娃们便一天一天走稳了。
大部分杏郎都擅长编织,这一代的孩子们,所有人的编织启蒙都是杏郎们做的。
因为这些功能,所以杏郎们的枝手往往是垂下来的,扭转的,灵动的,极少有伸展开的时候,可如今,那些枝手全部都展开了。
向上,向左,向右,杏郎们的枝手向四面八方伸开开来,彼此拉住,牢牢拉住,打成无数个结;他们的树根也深深扎入土地,彼此连接起来,在地下制成了比地上更加壮观的网。而似乎觉得他们织成的网还不够紧密,他们居然开始发芽了。
枝头迅速抽出嫩芽,嫩芽绽开成为嫩叶,然后叶子迅速支棱起来,将枝手交织的网中最后一点缝隙填补的满满当当,他们就这样,昂首挺胸的,沉默而又坚定的,等待巨浪的到来了。
然后,就在杏郎们的静候与人们的泪眼之中,那足以淹没兔耳山的巨浪终于来了,以铺天盖地之势,它袭向了杏郎们组成的树墙!
大脑一片空白着,杜楠看到杏郎们……拦住了那巨浪?
虽然树枝断了不少,可是他们确实拦住了那巨浪!
眼泪滑下来,杜楠嘴上刚刚带了笑,下一秒他却惊恐地看到,新的巨浪又冲过来了……
怎么会这样?
他愣住了。
冰冷的雨水中,他忽然感到了一丝暖意,抬起头向上看去,他才看到当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红红的。
他这是……哭了?
然而雨水还是很大,肆虐在他脸上,将他的泪水淹没了。
沉默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瞅着杏郎们再次齐心协力为他们挡住了又一波巨浪,这一次,好些杏郎的树冠都断了。
杜楠听到旁边好几户人家忽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然后,他看到第三波巨浪在酝酿之中了。
比之前两波还要巨大,第三波巨浪到来了。
然后——就在所有人近乎诡异的平静注视下,雨忽然停了。
仔细看,仍然是和小林夫子那时候一样,雨被削断成了两段,一半在上,一半在下。
是小林夫子?她没事?又起来抵挡巨浪了?人们刚这么想,却在之前林夫子立过的那处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身白衣,一把剑握在他右手中。
他斩断的雨丝范围可比小林夫子大得多,几乎会令人错觉雨停了的程度,人们的视野范围几乎看不见雨了。
面对巨浪,男子右手剑轻轻一挥——那浪瞬间被切分成数块,剑尖一拧一挑,下一刻,那被斩成数块的水浪以他的剑尖为中心扭动起来,直到旋转成为一个巨大的水涡,那男子剑尖向上一指,那旋涡便脱离他的剑尖飞扬到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