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全民谴责忽而变作全民热捧,这其中的转变,似乎没有一个人有感应到任何的奇怪和不适。一夜之间,锦颐便在整个华夏文坛都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突兀的在一片寂静中响起,锦颐从书桌前的木椅上直起身,转过身子望去,便见谢锦言正背着手斜倚在门框上,笑容灿烂的望着自己。
一见是他,锦颐便只笑了笑,重新转过脑袋,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报纸上。直感到身后有一片阴影洒下,才直起了腰背,好笑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有事儿就快说事儿,没的阻了我看报的时间。”
谢锦言俯身一看,见锦颐是在看报,原本便已经想起身离开了。此时听得锦颐出声问话,便也毫不留恋的直起了身子,动作利落的坐在了一旁的床沿一角上。
“你这几天真就不出门去走走了?”他将身子凑到锦颐的身旁,问道。
锦颐闻言,毫不掩饰着自己的无奈道:“这几天里,你已经将这个问题问了好多遍!我感觉,若是有一天我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那也必定是被你给磨得。”
“那还不是你像根木头似的,总也说不通吗?”谢锦言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今后要是想走好文人这条路子,免不了是要和其他文人们打交道的。可你看看你,现在大家伙都对你感兴趣极了,要我邀你来你也不来。我成天劝着你这根木头,我才是快要给气死了!”
言罢,还嫌不够,他又接着抱怨了一句,“你不跟我去参加小聚也就算了,你怎么连幼卿的邀约也给拒绝了?搞得我这几天去上课,幼卿还特意跑来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谢锦言话刚一落,锦颐便给愣住了。
对谢锦言倒也还好,毕竟那是哥哥,她并不会有什么愧疚的心思。但她没想到,她好几天不出门,竟然还会让袁幼卿跟着担心起来。
蹙了蹙眉,锦颐颇为懊恼道:“我只是厌烦到哪儿都费尽心思的应对别人的热情罢了,等这一阵过去了,我还是会出去的。”
尤其,这段时间,上海的人们,无论是哪个阶层,总是要聊到她的。无论是谢锦言的那些友人聚会,还是袁幼卿的那些几人小聚,归根结底,都是想带她出去见些其他人罢了。
谢锦言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忽而笑了一下,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以往那些也就算了,我现在要说的这一次,你可是不去也得要去了~”
“什么——?”
锦颐话都还没有问出口,谢锦言便已经将手伸进了西装外套里层的口袋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封制作精良的信件,随手便丢在了锦颐身前的书桌上。
狐疑的瞥了一眼谢锦言,锦颐犹豫着拾起那两封信件中的一个,便将其打开。
那信件的信封是真的制作精美,可当锦颐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信封里的信件时,却发现,仅仅只说一句“制作精美”,那还决计是不够的。
那信件其实也不是什么信件,而是一张着色艳丽华贵的邀请函。
锦颐挑了挑眉,有瞥了瞥一旁的谢锦言,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示意自己将那邀请函打开来看看,便又收回了眼神,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手上的请柬上——
“余将于十二月一日下午三时,携未婚妻于美涵在上海和平大饭店举办婚礼。近日常闻谢锦颐先生美名,特邀先生彼时一观……”
锦颐一边看着邀请函里的内容,一边将其中的内容给念了出来,“邀请人……秦非正……”
“秦非正要同于美涵结婚了?”也不知道是对谁,锦颐下意识的便问出了这么一句。
秦非正是什么人?那是民党党、军、政的中枢人物。
于美涵是什么人?那是集财富、才华和美貌于一身的女人。
自两人订婚之始,这两人的结合便为天下人所争执议论,几乎所有的报刊都质疑着两人结合的目的。毕竟,这两人的身份和背景着实是有些敏感了。
种种言论,大多都是在说两人的婚姻是政治联姻。因着秦非正字华英,所以便有人一语双关的戏称两人为“华(秦华英)美(于美涵)合作”。甚至还有报刊直接便画了一幅漫画,上缀一把枪、杆子和一堆钱罐子,直接将其命名为“军阀与财产的结合”。
原本仅仅是一场订婚仪式,都已是万众瞩目了,如今都要正式举办婚礼了,想来到时必定是会引得全国各地的报社争相追踪报道了。
想着,锦颐便又空出一只手,重新从桌面上取过了那空下来的信封,定眼一瞧,只见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了“谢锦颐”三个大字,而桌上的另一信封上也同样的明明白白写上了“谢锦言”,才确信自己并未看错——
两封邀请函,一封是给谢锦言的,一封是给她的。
“秦非正要同于美涵结婚,怎么会想起要给我送邀请函了?”
她仅仅是一个刚刚有些声名鹊起的文人,即便的确是小有名声了,却也绝对是够不上参加秦非正婚礼的资格的。更况且,她方来上海小半年,同秦非正、于美涵二人根本也无甚交情,这两人又怎么会兴起要去请一个非亲非故之人?
锦颐想不通,干脆便别过头去,等着谢锦言来给他一个答案。
显然,谢锦言也是早有准备,锦颐刚一问完,他便立马答了上来,“你也不用担心,我给我其他的一些好友们去电问过了,这一次秦非正的婚礼请了很多人,足有千人。除了全国各地的名人们请得不少以外,在上海滩里,像你这样名声比较出众些的,他们也基本都请了。”
如同秦非正结婚那样的场景,纵然锦颐未曾得到请柬,他也必定是会待她同去的。但是,与他所设想的情况不同,锦颐竟然同样收到了邀请函!
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说他就瞧不起锦颐了。而是这个圈子便是这样,向来是什么级别的人就会同什么级别的人交往。通常,像秦非正这样的国家领导人物,即便是普通的宴客,也必定是各界的精英与翘楚。
哪怕他自己心里面知道他的妹妹决计是不比任何人差的,但是就事论事,仅就现下的情况而言,要将锦颐当做是文坛的顶尖人物,那是十分牵强的。
所以,两相对比之下,秦非正那封突如其来的邀请函,便显得十分怪异了,他是不可能不去打听打听的。直等到他从朋友那儿听到了秦非正所邀请的一系列人物里,锦颐反而算不得是突兀的那一个,方才放下了心来。
可是,锦颐在听了谢锦言的解释之后,却并有跟着放下心来,反倒是将眉头越蹙越深——
平常人家结婚,只宴好友七八。富足一些的人家,可有数十。如同秦非正那样的身份背景,宴邀数百位自是算不得什么,但是要说千位以上,那便确实是有些过了。
尤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且抛开民、产两党愈发恶劣的关系不说,如今的华夏国内,起义、战争四起,在这样的情境下,举办这样的盛世婚礼,绝对是不合时宜的!
而这场婚礼的主人公秦非正,能从出身中等的盐商家庭走到今天的举足轻重的位置,本身就也不是个什么傻子,自然不可能分辨不清轻重缓急。
这是一个善于玩弄权柄政治的人物。
这样一个能说出“叛逆未除,列强未平,何以家为”的人,会如此突兀的做出结婚的举动,即便她相信他是与于美涵女士感情深厚的,她也很难相信他是没有其他目的的。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仔细的将邀请函重新折放回信封里去,锦颐细声说道。
“行,那我在准备贺礼的时候,顺便也帮你一起准备一份。他们的婚礼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免得你来不及。”
谢锦言并没有感觉到多意外。无论是出于秦非正这个发出邀请的人本身的身份,还是出于积攒写作的素材,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他早就料到了锦颐是不会拒绝的。
他来上海的时间久,参加过各式各样的宴会场合,对于参加什么场合,应该给什么样的贺礼也算是颇有心得。反正他自己也是要给,既然能让锦颐少麻烦一些,他就也不介意替锦颐一齐把贺礼给挑选好了。
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