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野有点愕然地看着他的爱鸟,墨野十分凶狠,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凭眼神便镇住它,还是个女人。
铁慈接过赤雪递来的帕子擦了手和嘴,才笑道:第一次看见有人把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么用,少年,你语不及格啊。
丹野听不懂,也不问,啃着骨头问: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铁慈笑道:那你得问问大乾百万兵马,觉得怎么样。
少拿身份来压我。丹野撇嘴,你如今孤身在外历练,用的还是别人身份吧?你调得来百万大军?想必调令一发,先来的是杀手吧?现如今我带走你,往那大漠深处一塞,想必你家太后乐见其成得很。等你那个傀儡老爹熬死那头老母狼坐上皇位,派个大军在大漠里绕上个七八年,想必你给我父王狼崽子都生了七八个了。
铁慈鼓掌。
看不出来,小狼王对我大乾皇室了解得很。这设想也着实梦幻又温馨。不过请问,您要如何达成将我掳至大漠当你妈的伟大宏愿呢?
丹野: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站起身,套上臂筒,海东青展开双翼,整个小院的上空的天都似乎阴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你小心吃饭,千万别睡觉,洗澡如厕最好也穿整齐衣裳。因为我啊,不能保证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下忽然出现带走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洗洗干净等着吧!
一声呼哨,伴随海东青的凶唳,地面沙土弥漫,半空树叶凌乱,荫绿碎叶散过半天,那鸟乌黑的羽翼之下,红色身影如火焰猛然升腾而起。
又是一路人惊马嘶地飞走了。
铁慈目送着那矫健修长的背影,一脸神往地喃喃道:原来长翅膀的不仅有天使,还有鸟人。
鸟人走了,沈谧就出现了。这是个聪明人,知道不可闻不可说,就连个疑问表情都没有,仿佛那半个院子的狼藉根本不存在。
铁慈却有疑问,和沈母告辞之后,刚走出门,便转头看沈谧。
沈谧垂下眼,半晌长揖及地,多谢公子免我母子受辱。
幻梦营造起来容易,想要维持却难。从没有人能够一生都维持住一个假象。等到戳破那一日,是比当初接受现实还要深重的难堪,甚至越发不可收拾。铁慈淡淡道,再多的难言之隐苦心周全,其实都是藐视他人承受能力并夸大自我能力的自以为是。都是成年人了,又有谁一定是不能担着的?
沈谧怔了怔,没想到自己还没交代,这位就猜出了大半。半晌才苦笑道:是,公子教训得是。
于是铁慈知道了一个略有些老套的故事。两袖清风的高官被人诬陷处斩,家人落入奴籍。少年四处奔走,得父亲生前至交们相助,上头松了口,着令一人为奴即可,少年自然不能让母亲和妹妹堕入风尘,瞒着母亲和妹妹,自己入了贱籍。但一个谎言需要更多谎言来弥缝。他不说入奴籍的事,就得装作还在读书。既然读书,就得维持住读书人家必须的脸面。所以,最起码婆子要有一个,衣裳也得符合身份,母亲妹妹诸般用度就不能太过寒酸。所以他除了在衙门领差,日常还去码头帮忙,夜里点灯帮人写信,帮跃鲤学院的富家子弟们抄书写作业,忙忙碌碌,左支右绌,周全着这个谎言。他原本跟着老刘头,混一点酬金,也指着老头子传了他技艺,多一点谋生的手艺,说不定能做个仵作,由此便有了固定的收入。
然而老刘头并没把他看作弟子,关键东西都不教给他,只把他当个奴隶使唤。老刘头要走,县丞也没有让他接任的意思,铁慈空降此地,他便想着巴结铁慈,混点赏钱,从铁慈这里学点老刘头的手艺,最好铁慈走的时候,能推举他当个仵作。铁慈毕竟是京中贵人,说不定县丞会卖她几分面子。
铁慈听了他的雄心壮志,忍不住要笑。沈谧却再次求她:公子说得有理。小人却有不得已的理由。自家父问斩之后,家母便得了心疾,小人怕她承受不住
心疾很少后天生成。如果先前就有,那你父亲问斩这样的事儿都没能令你母亲发作,你这点子事我看也未必见得。铁慈笑道,倒是你一开始不坦诚,给你母妹营造了一处岁月静好的安全屋。现如今是风雨不侵了,但她们的期待因此会更加膨胀。比如,等你书院毕业,等你金榜题名。届时你怎么办?自己找张红纸写个名字雇佣粉丝敲锣打鼓给你送喜报吗?
她停了口,因为沈母追了出来,拿了新买的笔墨和纸,要沈谧带上,又殷殷嘱咐他读书时切不可省灯油。沈谧平日里哄老娘骗老娘得心应手,此刻铁慈在一边似笑非笑看着,他却再做不出那姿态,只低头含糊着诺诺接了,攥着纸的手心沁出汗来。
沈母忽然看了铁慈一眼,铁慈会意,走开几步。
沈母便低声对沈谧道:按说母亲不该和你说,只是今日买了这些好纸,又给你妹妹买了件新出的裙子,把你上次给的钱都用完了
沈谧便从怀里掏钱,道:母亲自己也得添几件衣裳了,这些先拿去,过几日我再送些钱回来我上次一篇章得了甲等,书院又有奖励
娘这把年纪了,不需要穿戴什么。娘惭愧,别人家都供养子弟读书,娘还要你贴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