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声巨响,超出众人对击鼓声的想象,所有人齐齐原地一跳,只觉得耳朵也像被这巨声击穿,不断的嗡嗡声响从耳际轰上天灵盖,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那鼓槌陷入了鼓面,咔嚓一声鼓面裂开,鼓槌去势未绝,咚地一声又从另一面鼓面穿出,最后又是咚一下,撞上县衙大门!
一击响三声!
三声巨响嗡声中,铁慈声音尤其清亮,人人听得明白。
一击鼓,告滋阳县令于守仁,尸位素餐,不问黎庶,放纵所属颠倒黑白横行不法,有负十载苦读,君父所托。
万众哗然。
刚喝完酒醉醺醺回来的县令,猛地在人群外顿住脚步。
他怔了好久,才摇摇头,笑一声,低声道:告便告罢,你知道什么!便要转身。
身后忽然有人道:公祖到得此时,还踟蹰不前么?
县令斜眼看了许久,才认出那是赤雪,冷冷道:你自然要为你主子奔走。却不知道满口大义说得容易,报复打击如山倒的时候,却又是谁来撑着,你吗?
赤雪笑了笑,道:公祖怎么就知道会有报复打击呢?
那自然是因为已经领教过了!县令冷冷道,十载苦读,君父殷殷嘱托,谁不知道要报效朝廷?可是当我万言书屡屡被扣、吏部考察衙门属员密告扣我考绩、妻儿出门都被混混滋扰,自己还被人下药灌出酒瘾的时候,我那倾心报效、言可为我一生屏障的朝廷和君上,又在哪里呢!
赤雪意味深长地道:自然是在的。
不在!天意之高,只见重明殿下济济人头,玉笏之上歌舞升平!我又算什么东西?湮没如草不闻声!
县令甩袖要走,赤雪在他身后道:公祖。今日之事,已难收场。你可想过,你毕竟是一地主官,如此袖手,那将来无论哪方胜利,你都没有好收梢?
县令背影一僵。
你畏于李尧势力,困守酒乡。李尧得势,你依旧是那日日烂醉的废物,境遇不会有任何改善。甚至可能因为你态度含糊而变得更差。如果李尧输了,你便是驭下不力不察不作为,不是首责也得连坐。李尧罪越大,你越不得开脱。只有你及时首告,将功折罪,才有最后的翻身机会。公祖,你何不想想,赤雪缓缓道,已经不能更坏了,遇上唯一的翻盘机会,还不抓住吗?
她不再多说,一笑点头,退入人群中。
铁慈执槌立在破鼓前,包括县令之内,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人群里,那几个方才调笑的男女,此刻都噤了声,有人笑问:如今可还敢千金求一睡了?
那几人脸色死灰拼命摇头。
铁慈一抬手,向着人群,借个棍儿。
一物凌空飞来,铁慈接住,是个洗衣服的棒槌。
鼓却已经裂了,众人都好奇她还能敲什么,却见铁慈将鼓掉换了一个方向,咚!地一声,敲在了侧面。
侧面是木料,比皮鼓面更坚硬,一敲之下,木料崩裂,闪电般贯穿上下,瞬间那半边鼓身都塌了。
众人:
看着腿疼。
二击鼓,状告滋阳千户所谢达。身为来州一地负责戍卫之卫所,却违背军令,因私废公,擅自调兵入城,干涉地方行政侦缉事务。铁慈掂了掂手中物,宛如一个棒槌。
众人哄然大笑。
守卫县衙的卫所士兵面露惑然之色。
正堂上谢千户霍然立起。
这一敲,棒槌也断了,这回不用铁慈喊,有人扔过来一个烧火棍儿。
铁慈接了,又换了一边鼓身,烧火棍儿划过一道黑影,咚!棍断鼓碎。
架子上只剩一个壳儿。
三击鼓,状告滋阳县丞李尧。铁慈声音低沉下来,却更清晰,一字字敲在每个人耳膜上,架空上司,篡权夺势,杀人害命,栽赃诬陷,私用军械,擅调卫兵,勾结藩王,私造重器。意在谋逆,十恶不赦!
谋逆两个字说出来,就像晴天劈了一道闪电,明光之下,都是震惊的脸。
县衙前人山人海,浪一般堆满大街小巷,听到这个字的人们脑海和表情都一片空白,只有出大事了!几个字不断回响。
正堂上李尧失手打翻了茶杯,刚添的滚烫的水烫得手通红也不觉得。
谢千户猛然回头看他,神情阴鸷可怕。
李尧呆了半晌,猛地跳起来,大声喊道:胡言乱语!扰乱公堂!来人!立即拿下他!割了他的舌头!
一大队人脚步杂沓奔出门去。
三击鼓完的铁慈却在后退,厉声对那些拦在她和百姓之间的卫所兵丁道:你们千户已经做了错事,你们这是要继续助纣为虐,跟随谋逆重犯,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士兵们有些不安地看着她,但没得到上峰命令,不敢动弹。
你们都是军户,家小都在滋阳,想想谋逆的下场!
士兵们的脸色变了。
一大群人冲出来,这批人是县衙差役和兵丁,手中挥舞着武器,李尧的声音远远传出来,拿下!拿下!
铁慈夹在卫所兵丁和县衙差役之间,脸色不变,道:放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