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来了八个人。
一片混乱,八声枪响,弹无虚发。
顾燕帧从尘土飘扬里走出来,正好看见王陆压着海云帆,海云帆在挣扎,那个姿势非常的...不雅。顾副处眼角一抽,恨不得拿枪托砸王陆的后脑勺,“你们俩注意点...”
王陆卡着海云帆的脖子。顾燕帧突然意识到不对,这个姿势可不是什么情趣问题,这个姿势保持的时间再久一点,那小向导真的有可能因为窒息晕过去。
当机立断,顾副处掂量了一下是拿枪托还是木板开了这小子更容易死人,最后还是怀着慈悲之心,抄起地上一根棍子,酝酿瞄准了一下,朝着王陆脊背砸过去。
失控的哨兵瞬间倒地。
海云帆爬起来,剧烈地咳嗽,红着一张脸,憋了好久最后冒出来一句,“顾处长,下次要来能不能早点?”
他坐在地上缓了会儿,指指门外,“博卞带着夏驰和望月姐弟俩跑了。你现在踩着油门追,应该还能追到。”
博卞开着车,奔驰在寂静无人的高速上。
夏驰坐在后座中间的位置,他被望月姐弟卡在中间,两张很相似的脸带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冷笑盯着他,夏驰很不自在,他的视线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打转,寻找着注意力的转移点。
博卞在说话。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喋喋不休,非常的聒噪。
他曾经看过博卞的资料,这个男人很聪明是真的,中学的时候曾经跳级,他们班他的年龄最小,被全班人和老师一起孤立。老师觉得他不正常,因为这个孩子很多时候不说话,更多时候开了口就停不下来,他的语速非常快,但是条理清晰、逻辑清晰,很难有人跟得上他的节奏思维。
不理解是人们产生恐惧和愤怒的主要原因。
博卞从后视镜看着夏驰。夏驰脸色挺难看的,自从他把夏驰从俘虏营里救出来开始,夏驰脸上一直没什么血色。这几年夏驰倒是不怎么生病,但是博卞清楚,他很有可能活不长。海云帆也一样,他们都实验体,寿命短和报废率高是正常现象。先驱都不需要活的太长,他们的存在就是有意义的,美好的奇迹活的太长反而失去美感,就跟看着被时光和水汽腐蚀的艺术品一样,博卞觉得这个过程太折磨。他其实有个打算,如果夏驰听话的话过两年他可能就找个机会杀了他,让他安详地死去。然后博卞埋葬自己的小玫瑰,顺便给自己也挖个墓出来,就在他旁边,两个人死了也在一块。
多好的一个计划。
博卞感叹,他越感叹就懊恼,气愤到了极点,博卞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SUV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夏驰抬头扫了他一眼,博卞从他的视线里品味出来可怜的意味,这让博卞怒火中烧。
“你可怜我?夏驰宝宝,你可怜我?”
夏驰不回答。
他看着窗网匀速跳跃着后退的景色。动物园当初已经开园了,最后倒闭是因为爆出虐待动物的丑闻,战时的民众不讲道理,蜂拥而至,在动物园门口静坐、抗议,拒绝买票、拒绝动物园开园,最后没有收入,只能倒闭。非常可笑的是,动物园倒闭之后,那些动物根本没人接管。养一只老虎,养一对狮子,养一群狼是非常耗费金钱的事,成年的食肉动物每天要吃掉十几公斤的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最后饥饿到了极点的动物们开始同类相食,现场非常血腥,最后能存活下来的那一只基本上也神经涣散,活不长久。
动物园建在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山上,小山绿化面积很大,只要他现在往外望就能看到绿草如茵、绿树如盖,丘陵之下流淌着河流,河流同时光一样,带着这个地方的不为人知的秘密、血泪和悲伤一起走向无人知晓的远方。这条路建的很高,几乎就在丘陵隆起的背脊上,路的两边就是向下倾斜的山坡、山脊,再远一点是个隧道,隧道的那边是无尽延伸的路,到底通向哪儿谁也不知道。
终点。
夏驰突然想起当初博卞催眠海云帆的时候,他的兄弟,他的手足,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他不停地提醒着自己,终点,终点,终点。
夏驰突然很好奇,他自己的终点在哪儿呢?
死亡?平静?青山绿水?
或者顾燕帧?
博卞又拍了一下方向盘,“你在想谁?你是不是在想顾燕帧?为什么你和海云帆不明白呢?你们俩和我一样,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而生的,你们...你,你在听我说话吗?你不理解是吗?你、海云帆和我一样,我们三个是一类人,我们不适合活在什么阳光下。”
夏驰笑一下,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硬币在他的指尖开始转动。
“我们不是一类人。”
夏驰打量着博卞。他很小的时候惧怕这个男人,因为博卞喜怒无常,他高兴的时候可以对夏驰很温柔,不高兴的时候立刻翻脸,非打即骂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后来欧阳商把他从那个阴暗无光的地方带出来,男人的大手非常温暖,他牵着十岁但是仍然孱弱矮小的夏驰,他们一起走到阳光里,欧阳商在温暖的日出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他眯着眼睛,把天上的太阳指给夏驰看,然后告诉他。
不要害怕,你是个很强大、很坚强的孩子,就像...就像太阳一样。
欧阳商教会他如何去赢,了解你的敌人而不是畏惧你的敌人,当你足够了解他们你就应该明白,他们本质上和你一样也不一样,都是人,都有弱点,都有恐惧。
博卞很小的时候,被韩家收养之前,曾经还被一户人家收养过。后来那家的女主人把他送回了孤儿院,理由是因为他不听话。其实这些都是说辞,对于那家人来说,博卞就像商品一样,他们真正送回他的原因无非就是想退货罢了。
所以博卞的一生都在渴求着韩厉的肯定。这个女人的冷漠在他心里勾起了最冰冷的回忆,两个女人,两个变相成为他心中母亲一样存在的女人。
博卞愣住了。
笔直的公路在前方开始缓慢地迂回,山峦起伏,这里是起落的一个转折点。夏驰凝视着前方最后的狭窄和幽暗,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我们不一样博卞...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查过你的资料,我调查过你,当年你的母亲...对不起,是你的养母把你送回孤儿院,恐怕不是因为你不听话吧...你肩膀上有两个凹痕,虽然不明显了,但是那是烟头烫出来的痕迹...你被人送走,应该是因为你反抗了,而他们不能接受一个会反抗的木偶。所以,这一辈子你都活在你养母的阴影之下,你渴望韩教授的肯定,不就是因为在你心里她和你的养母一样吗?你觉得海云帆没用了,也是因为他会反抗...你说我是你最好的作品,同样是因为那时候我太小,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挣扎...”
左转的转向灯亮起来,一明一暗的光线里,夏驰突然一拳打在望月鸾羽的咽喉上,望月鸾云手上一直在把玩的蝴蝶刀朝着他的颈侧飞来,他耸起自己的肩膀挡下,顺势一个肘击落在女人的左侧肋下。
他飞快地挑起开车门锁,在博卞惊慌地能够再次锁上车门之前,夏驰抱着望月鸾羽从打开的车门滚了下去。
第16章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