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儿…”看着天上如同少年少女笑眼一般的月牙,王舞开口,声音嘶哑,丝毫没有她往日的活力,竟然让人听出几分苍老,“你不是他。”
“师父,你这话我可是听了无数次了,对,我不是大师伯,大师伯也不可能是我,我们俩一体双魂的两个人,我是他的转世,但是我并不是欧阳商,不是你爱的那个人…有完没完啊,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我会找到办法把大师伯还给你的,你放心。”
“不对,”王舞摇头,王陆看见女人合眼时自她眼角落下有如陨星的一滴泪,“你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师父…”王陆没来由的一慌,跪在他师父面前,不敢起身。
“小陆儿,你是欧阳商的转世,可是你没有他的记忆,灵根不同,所修法门不同,所思所想更加不同。”
王陆愣神片刻,开口想要辩解,却听见他师父缓慢地继续,“小陆儿,重塑灵脉,没了记忆,就连法器、兵刃、招式也换了,虽然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但是人,还是那个人吗?”
王陆起身,转过身去不看这石阶上双眼泛红的女子。“师父,别说了。”
“你若不是欧阳商,你又怎知现在外面那个小海,还是那个与你修炼打闹、密不可分的小海?”
“他是。”
“你如何知?”
“因为我知道他是。”
“小陆儿,缘分二字,向来奇妙莫测…有些人走了,就算再遇到,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了。”
那年金桥,海云帆与他初识,在那满天黄沙漫漫中为他撑起那把伞的时候,似乎也是说过这么一句的。
缘一字,向来莫测,情一字,向来难求。
有些人吵着吵着也能吵出火花,可有些人爱着爱着也就天各一方了。
他和海云帆,算是经历不少生死,相通也相知,相爱也相离。他竭尽全力试着留他三次,可是好像没有一次留住过他。自己折磨了自己三年,如今在这华衣镇海天月色之下再遇到,王陆还是想再试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了。
他很累,很疲惫,觉得自己似乎和这天道命数斗了很多次了,从这空灵根到千灵教,从季阳城到三年前的妖王出世,似乎每一次他都赢了,可是每一次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海云帆留下的那道疤让他痛了三年,如今又被人揭开,若是真的斗不过,那便不是命数,那只能是劫数了。
“师父,我想再试一次。”
“试什么?”
“试着留他一次,要是再不成…再不成,我就真的死心了。”
王舞总觉得他说的对也不对,鼓起勇气再试一次对,可是死心不对,不是死心而是心死。
“小宝贝,这人与人,是讲缘分的,若是有缘,哪怕隔了一百年、过了轮回道,还是能再见,若是没有缘,你再怎么挽留,都只能是竹篮打水,满眼空花。”
“可我没试过,又怎知这次他会不会留下?”
王舞抬头,看着他舒出胸中闷气,挺直了腰杆,似乎又是那个灵剑派首席弟子,不弯不屈,能顶倾天。
“好,”她拍拍王陆的脑袋,打开酒壶饮了一口,“那我们就都再试一次。”
你去试试能不能留住那少年郎,我去试试能不能带回我大师兄。
我们都再试一次,用尽全力,和天斗一斗。
白狐观往南的箱子里,有一家卖甜糕小点的铺子,蜜饯瓜果,枇杷酸杏,偶尔煮点甜玉米,算是给这来往许愿供香的人留个歇脚纳凉的地方。
琉璃仙抢了闻宝的钱袋,买了两根甜玉米,三两杏脯,四钱酸杏,一壶清茶,坐在门口,看着满天星斗拨开他们头上轻纱红幔,如同海中渔舟船火,天海相接。
不远的地方,有个姑娘,矮小瘦弱,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裙布衣,躲在这店家门口一个旧竹篓后面。
“闻宝。”她指了指那女子,闻宝扔了手中瓜子皮,朝那看了一眼,叹气又转回来。
“那应该就是王陆师兄说的,那个织工家里的疯女吧。”
“她为什么不进来呢?”
“可能是老板不让她进吧。”
“为什么不让她进,老板明明让我们进了啊。”
“琉璃师姐,”闻宝放下茶杯,咬着嘴唇思索该如何和她解释,“这我们,和她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
“这…让她进来,她身上很破很脏,客人会不高兴的。”
“可是小琉璃有时候练功身上也会很脏啊,师父,你们从来都不会觉得和小琉璃在一起不高兴啊。”
“是啊师姐,”闻宝挠挠头,“但是你和她…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