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记忆将他惊得辗转反侧,以为自己是割破小仙童身体良心不安,又安慰自己以后不会再有自己亲手留下伤口的时候。
压根没想到千年后他俩接吻能把对方舌头嘴唇咬破。
严律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那时的惊慌失措,又想起薛清极在他手臂上以同样的方式留下魂契时,抬眼看向他,轻声道:
——“你要带着这个痕迹,直到我死。”
当年简短的一句话,如一道利刃,穿破千年时光,刺中如今严律的梦。
他睁开眼,头脑短暂的混沌后逐渐清醒。
屋内亮着一盏夜灯,可以辨认出客房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酒店特有的清洁剂的气味。
严律浑身轻松,恍惚想起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也很多年没有不是在水滴声里惊醒的时候。
但这想法一闪而过,他第一反应并非感叹自己终于摆脱束缚,而是反手摸向右臂。
小臂上魂契残留的部位,属于薛清极的气息已经散了大半,只剩小小一块儿还在支撑。
没有了术的束缚,这些东西散的比严律的美梦还要快。
手背上覆上另一只手,有人低声道:“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薛清极的另一只手拂过严律的刘海儿,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和严律梦里那还有些癫狂的模样有了些许改变,但也的确是真正的薛清极。
“……醒了,”严律闭了闭眼,在薛清极的借力下撑起身体,“几点了?”
薛清极看看手机:“凌晨两点,你睡了一天。”
“一天?!”妖皇惊道,“我怎么感觉我前脚才闭上眼?我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怎么没人喊我起来?”
薛清极听他一醒就开始放屁,没好气道:“这世界没你就转不动了,你可太要紧了。”继而又道,“仙门已联系好了官方,老堂街就近在蛟固安排好了落脚处,伤者已送去各处救治,仟百嘉的残局双方都会打点,各处也已开始严查虚乾去向——请问妖皇急着睡醒有何贵干?”
严律搓了把脸,想了想,道:“睡醒吃饭。”
薛清极一愣。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听到严律主动说要吃饭了。
“有点儿饿了,”严律说,“有吃的吗,要味儿重的,让大胡——”他猛地打住话头,不动声色地改了口,“小龙去看看有没有快餐店不关门的,买点儿重油重辣的。”
薛清极听他硬生生将胡旭杰的名字给咽下去,心中疼了疼,抬眼仔细瞧他。
妖皇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照样是那副臭脸,似乎之前一切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都已经过去了,他想明白了,结束了。
妖皇大人一贯是最看淡这些的。
薛清极站起身:“老棉那里应该还有饭菜,我去拿一些。”
刚说完,便感觉手上被拉了拉。
严律靠在床头,拉住了他的手:“你身体好点儿没,我已经醒了,可以——”
“省省吧,”薛清极声音带了点儿恼怒,“我也不是泥巴做的,马上就要碎了。”
“脾气这么大?”严律说,“你炮仗做的行了吧?”
薛清极被他这话挤兑一下,哭笑不得地出了门,去给妖皇大人选饭菜。
严律等他关上门,听到脚步声远了些,才掀开被子去卫生间。
上完厕所,他站在洗手池前慢慢洗手,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这脸已经千年没有变化,长生留给他了一具不老不死的身体、永驻的容颜,让他觉得自己像是那种瓤子都已经流脓了的西瓜,外表还光鲜亮丽,一刀切开却发现臭不可闻,而且还爆汁。
严律垂下眼,用湿漉漉的手去摸右臂。
术解开后虽然还有后遗症,但正给右臂却已经轻松许多许多。好像压在上边儿的担子全都卸下了。
好像薛清极被他卸下了。
这感觉很难形容,像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剥离,痛不欲生。
严律无意识地死死抓着自己的右臂,徒劳无力地想要将仍在不断消散的魂契留下。
两指划过那处空白,一头熟悉的、轮廓十分浅淡的小灵兽钻出来,围着他快乐地跳跃了几下,忽然掉转过头,直奔洗漱间外。
严律愣了下,随即转过身拉开门。
薛清极安静地站在门外看着他,不知道站在这儿多久。
“不是给我拿吃的去了么,”严律笑了笑,“我的饭呢?”
薛清极道:“我怕我走开,就只剩你一个难受了。”
严律怔忪片刻,猛地搂住了他。
明明没有洗脸,但觉得自己的脸上水珠流的很快,打湿了薛清极肩头衣服布料。
薛清极反手抓住他的后背,喉头几次滚动,每一句想说的话都又咽下,最后开口时只道:“你其实睡的确实挺久的,我已经想你了,想你吻我了。”
妖皇对这种请求自然无所不应,吻带着点儿咸味儿,也用力过了头,像要再给自己的身上添点儿什么才能罢休。
昏暗中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身体倒向床时,像牵引着彼此堕入深渊泥潭。
严律的手隔着衣料抓了抓薛清极的侧腰,使得后者浑身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