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会有那样的男子,就连祖父这样她心目中的英雄,也是一样在祖母生前,就收用了翁姨娘,更别提父亲那般原配停灵时,就移情了何氏。
想到这里,她竟然没有什么好惭愧的了,若是一场交易,只要能换得家族挺住、祖父安稳过完寿辰,平静走完人生最后的时光,那么她倒也没有什么豁不出去。
“那就请世子开条件吧,只是希望不要太过分,是书云能够承受得住的。”
她方才还露着怯意的神色消失无形,一双巧笑盼兮的眼眸,再焕发出清冷而自矜的神色,明明是要吃亏的事情,反而因为心里想清楚了,显得那样笃定。
朱霁心头再次颤动了一下。
“好,你要答应本世子三件事。”
第二十八章
沈书云问:"若我答应,世子真的能保下沈霄吗?"
朱霁笑道:“你怀疑我?”
沈书云摇摇头,此刻她一点也不怀疑。朱霁的耳目早就遍布京师和朝廷,关于他已经掌控了司礼监的流言,她也多多少少从曹管家和沈雷那里听说了些。
“我若是对世子的本事还心存疑窦,便不会这样着急来寺里求你伸出援手。”
这是朱霁第一次得到沈书云的首肯,多少有点意外,因此嘴角忍不住扬起了笑意,问她:“我能把大姑娘这话,当成是恭维么?”
沈书云见他笑了,也放下了一些心防,点点头,“就算是吧。”
朱霁有些喜悦,对沈书云说:“保全沈霄不过是举手之劳。只不过你们府上也要一起守口如瓶,这事才能快些平息。”
沈书云闻之大喜,得到了承诺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父母和祖父都还不知道此时,霄哥现在被大哥哥藏了起来,若是洪家查不到真凶,大概也没有办法。”
随后,她目光瞬间黯淡了一下,联想到洪渊毕竟也是一条性命,她有些叹惋道:“只是霄哥到底是夺了人的性命,纵然是受了折辱,但于情于理,还是太冲动了。”
朱霁不以为然,冷冷道:“洪承恩如今仗着皇帝的器重,连带着家人也一同嚣张跋扈,出事只是迟早的事情。你弟弟不杀他,难道要就此在书院一直被欺侮吗?”
沈书云看着朱霁眼神中的冷峻,一时恍惚。
他把杀人说得如此轻飘飘,就像是碾碎一块点心,或者拔起一株草木般随意。她的目光落向他颀长白皙的手指,不知这如此好看到似乎只是适合捉笔捧书的双手,又沾染过多少人的性命。
似乎是猜测到了沈书云在想什么,朱霁不屑地一笑:“我十二岁就追随父亲沙场征伐,多少血腥的场景都见识过。贵府也是时代簪缨的世家,想必令祖也是杀人如麻的人物,这有什么奇怪?”
朱霁说得是实情,但是沈书云却的确听起来有几分胆寒。
她陡然心头一紧,明白自己其实是在和厉鬼做着交易。方才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瞬时又紧张起来。
对面这芝兰玉树的人,看上去优雅高洁,内里却绝非什么端方君子。
“请世子说说,要我答应你那三件事?”沈书云回到正题,有些畏惧地加了一句:“希望世子提的要求,不要太过分,是我能够达到的。”
朱霁弯唇轻轻一笑,反笑她:“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样的要求算过分?”
他往沈书云身前靠近一步,逼得她向后退,一下子坐到了方才朱霁半躺着的藤圈躺椅上。
朱霁在高处看她,袅娜的身形横陈在躺椅上,玲珑有致的曲线在绫罗之下若隐若现。
他的眼神上下扫视,毫不掩饰,沈书云觉得红霞从两颊飞到了耳根,撑着双手要站起来,却被朱霁轻轻推了一下,复又躺在了躺椅上。
朱霁见她神色有了惊惶,倒不疾不徐地俯身蹲下来,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裙裾。
沈书云非常害怕,忙支撑着坐了起来,却没有了从前几回在存雄居时的气势。
其实来甘露寺的路上,沈书云已经想过了很多不堪的画面,她虽然尚未出阁,但却也已经对男女之事略有知晓,甚至因为画人物,偷偷地看过些避火图集。
从最初的面红耳赤,到研究画匠的笔法意趣,沈书云是从画中猜想,若是两情相悦,欢好应该是一件心悦的事情。
但那些都是应当与自己的夫君和意中人发生的。
她未曾爱上朱霁,未出阁自然将名节看得极重。
“世子不要冲动,这里……这里是佛门重地。”
面对朱霁带着侵犯的目光,沈书云只能这样退却,她即便再怕朱霁会失去理性,却也不敢现在逃走。毕竟这里不是在荣恩公府,而沈霄的性命,又拿捏在朱霁手里。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不过是觉得这裙子的罗缎不够好,改日命人送些织造府的贡品来,一比较便知道。”
朱霁抿唇一笑,看她慌乱、羞愧却不敢逃走或者发火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
沈书云哪里有什么心情去和他讨论裙子的面料,只是想赶紧谈妥了条件,在天亮之前赶回家去。
“多谢世子的好意,我裁衣裳一贯不用太名贵的衣料。”
朱霁本来没想好让她答应哪三件事,听她如是说,便道:“那好,我第一件要你答应我的事情,就是从此以后不能拒绝我送你的礼物。无论是石色、刻章还是布料。”
“好。”沈书云抬起眼眸看向朱霁,想这一条倒是不难做到,大不了让他私下里送,不要大张旗鼓便好。
朱霁见她答应的这么容易,微微眯了眯双眸,调侃道:“沈大姑娘答应得这样容易,我倒是觉得是不是提的要求太简单了。”
沈书云有些怨愤地看他,有些恼怒道:“若是世子提的要求是我不能答应的,纵然是不能保全霄哥,我也不会答应。”
“我相信,你自然有一份狠心在身上,遇到大事也敢下决定。”朱霁眸色深深看着沈书云,两个人分明相处的时日并不多,甚至这般独处的见面也不过两三回,彼此却已经对彼此有了些了解。
“我的第二个要求,是你不许答应萧表哥的提亲。”朱霁深沉了语气,盯着沈书云,目光灼灼燃着火焰。
沈书云有些意外,欲言又止,想了想,反驳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恕我不能答应。”
朱霁闻言,脸色瞬间黑沉下来,十分难看,“那我现在就命人把洪渊的尸首和他两个小厮送回去,然后再告诉洪承恩,押了你大哥沈雷,就能找到沈霄。到时候沈家上下没有了男丁,你倒真的可以一直治家掌权、承接宗祧了。”
“不不,不行!”沈书云看着眼前这个疯子,丝毫不怀疑他绝对做的出这些心狠手辣的事。
朱霁听到沈书云的拒绝,心头燃起了一阵怒火。
他忍不住醋意在心头翻涌,难道沈书云真的很想嫁给那个纨绔的表哥,难道两个人其实根本就私下里传情递意,有些首尾?
“以荣恩公现在的身体,再加上令尊如今朝堂之上不上不下的局面,以皇兄现在对沈家的观感,若没有我出手相救,我倒想看看是沈霄问斩来得快,还是抄家夺爵来得快。”
朱霁的声音冷冰冰,语速也很慢,但是听起来却让沈书云觉得打寒颤。
“世子息怒,这件事容我想想。”沈书云想暂时放下这件事,不想答应,也不敢不答应。
朱霁看得出来她不过是虚与委蛇,便更加坚定了语气:
“沈书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和什么人说话,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朱霁再度靠过来,右手食指轻轻拂过沈书云散落在肩头的鸦发,冷然欣赏她发丝上灯火馈赠的一段流光。
沈书云轻轻侧过去,躲开他的手指,微微抬起下巴,让眼眶里即将滑落的泪珠回流入眼角,不令自己哭出来。
朱霁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一边是不忍心上人伤楚,另一边却又愤恨她真的想嫁给旁人。
他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门口走。沈书云忙上前拽住怒火冲天的他。
“世子去哪里?”
朱霁回过头,反而温柔地笑了:“在保全沈家嫡长子前,我想派几个人去把萧唯仁的四肢拆了。让你如愿嫁过去就当掌家的主母。”
沈书云大惊,这样残忍的话,将他这眉清目秀的形容也衬托出一丝寒凉来。
“好,我答应世子,不嫁表哥。”沈书云一双含着委屈和潋滟泪光的美目,蹙着眉头看着朱霁。
朱霁却并不躲闪,对上她的目光,说:“沈姑娘与我这乱臣贼子大不相同,你是忠臣之后,说话可要一言九鼎。”
“我不是朝令夕改的人。”沈书云冷淡地说。
朱霁感受到了她语气中对他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的不屑,于是感到了一阵烦躁,明明自己出人出力,为她费尽心机,到头来仿佛那个求人托事的人不是她,倒是自己。
他不肯承认自己表面上的得到,背后没有一样真正如意,于是腾起了一种叫做挫败的情绪。
可是他不能就此收手,他明白很多事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对沈书云亦然。
“第三件事,是这样……”
朱霁上前,将沈书云搂在怀里,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吻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第三十章(二合一)
沈书云起初扭动着反抗,但旋即就顺从下来,扔他唇齿交缠,在自己的秀口里撒野。柔软而陌生的探入,让她感受着奇特的壮烈,又因为是被迫而承受,羞耻感与激烈的心跳交叠在一起,让她几乎不堪承受。
沈书云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掠夺的花朵,任由他将自己采撷。
他的吻绵长而蛮横,持续了很久,仿佛诀别一般带着落寞,又仿佛大军压境,誓要攻城略地、夺取天下。
甘露寺植被丰茂,此时已经暮秋,最后的虫鸣隐隐约约,是四处唯一的声响,时空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最终让朱霁停下来的是他的舌尖尝到了一丝咸涩的滋味。
应当是她的泪水,最后没有忍住,从眼眶滑落到脸颊,最终落入了他的唇角。
朱霁对这涩涩的泪珠,也甘之如饴。
沈书云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拥着,恨不得揉入自己的胸怀里。
朱霁见她并不反抗,松开怀抱,一只手扶一把束素,定定地看着她流眼泪。
两个人的呼吸都十分急促,特别是朱霁,一直以来笃定的眼神,滑过了复杂的慌乱。
然而沈书云很快平静下来,只是这样安静地任由眼泪流淌了一息,连抽泣都没有。
他冰凉的指腹要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却被她拨开,抬眼问他:“世子说的三件事,我已经都应承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的语气是冰凉的,朱霁拼命想从中听出丁点情谊来,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
沈书云仿佛听到了朱霁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许嫁人,不许收萧表哥的拜帖,旁人的也不行。”朱霁恶狠狠地说,仿佛三件事并不足够,他恨不能让她答应她三十件事、三百件事,现在就一条条写在本册上,不容更改。
“世子是不是欺人太甚了?我只是答应不嫁表哥,可不是永远不嫁人。”沈书云用手擦掉脸上坠着的泪珠,对朱霁有了一丝嗔怒。
她觉得心中涌动着羞耻,今夜的遭际,她早就料到。但是为了保全家族,不得已为之。
·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沈书云从甘露寺的禅房出来,朱霁跟在后面,寸步不离地相送。
他们要经过的小路两侧的石灯内,已经被小沙弥燃起了烛火,因此不需要提灯笼,也看得见路。
是夜无风,烛火明媚温柔,沿路弥漫着蜡烛的香气,让人心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沈书云和朱霁都走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