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得不去,既然背负了天命,他迟早都得面临真相,并且做出行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白鹭笑得开开心心的样子。
钟樾跑了很长时间,路过维修铺时特地往里看了一眼。
黑着灯,白鹭应该没在。
于是他又往回家的方向跑去,心里突然有点儿紧张,仿佛即将要面对的不是白鹭,而是一只妖兽。
钟樾到达家门前,停下了脚步,他直觉白鹭就躲在他家里。
他就这么站了有一会儿,才推了门进去。
仿佛是担心惊扰里边的人,他慢慢地一步步地往里走,能听见隐忍而痛苦的喊声。
伴着低低的抽气声,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哭。
钟樾逼着自己向前走,没停下脚步,最终发现声音是从自己的房间传出来的。
那声音确实是白鹭,他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嘶吼着,像一头被抓进牢笼、戴上镣铐的野兽。
钟樾不知道,每个月圆之夜,白鹭其实都是这么过来的。
躲在一张被子里,结结实实地从夜幕降临,疼到天边吐出鱼肚白,这种煎熬仿佛能要了他的命。
钟樾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住脚步,最终咬咬牙,用力推开了房门。
“白鹭?”他试着喊了一声。
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他。
但床上的被褥是凌乱的,仔细一摸,像是还有隐约的体温传来。
钟樾愣了一愣,收回手,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的那个大衣柜里。
他走过去,下定决心将柜门给拉开。
里边没有白鹭。
在眼角的余光里,他注意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赤色宝剑。
宝剑此刻正歪在他的亵裤堆里,瑟瑟地发着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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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摩擦摩擦摩擦。
钟樾在下一秒伸手,将柜门给带上了。
他这会儿心跳得很快,刚才眼角余光看见的景象,就仿佛是他的幻觉。
但他清楚不是,在那把赤色宝剑的剑柄上,还挂着他送给白鹭的新剑穗。
白鹭就是朱鹭剑。
他静静消化着这个事实,下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这瞬间抓住了他。
既然发现了朱鹭剑,那么,他应该就此除掉他吗。
那把剑看上去是那么残旧,似乎只要他稍微用力,便能断成两半。
但如此一来,白鹭这个人便也要随之消失。
钟樾站在柜门前,好半天都下不了决定。
衣柜偶尔发出震响声,那是朱鹭剑在颤抖,想来是很害怕被他发现。
钟樾后退一步,又前进一步,伸了手,又缩回来。
最终,他咬咬牙,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洗漱更衣。
这晚上他不知是怎么睡的,在他重回房间以后,他不确定白鹭溜出去了没有,也没再打开柜门确认。
他在卧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片混乱。
直到天蒙蒙亮,钟樾才睡了过去。
他做了梦,梦见白鹭笑意盈盈地找他讨赏,要摸头。
梦里钟樾喊他过来,白鹭高高兴兴地过来,钟樾却忽地伸了手,扼住了对方白净的脖颈。
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因而留下深深的五指印。
青鸟蹲在侧旁,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杀了他。”
杀了他,你的工作就完成了,多简单。
钟樾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抗拒脑海中的声音,手却不受控制地加大了力度。
白鹭在他手中,没有半分反抗的力量,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钟樾从梦中惊醒,睁大了双眼。
他出了一身汗,沉重地喘息着,仿佛在梦中被扼住咽喉的不是白鹭,而是自己。
钟樾想坐起来,却发现右边胳膊动不了。
他转头一看,这才明白了梦里手不受控制的原因。
白鹭正躺在他床上,侧着身子,双臂环抱着钟樾的胳膊,睡得正熟。
他这是什么时候跑上来的?
只见白鹭身上只穿了一件钟樾衣柜里的薄睡衣,面容十分疲惫,眼角一片都是红的,仿佛是哭过。
在他外露的手臂上,依稀可见深深浅浅的伤痕,这些伤痕都泛着红,使他看上去像禁受过一场刑审。
钟樾顿时不敢动了,害怕惊醒他,慢慢地躺回了床上,略微愣怔地看着白鹭那头蓬松的卷发。
窗外天已经亮了,能听见外头传来鸟鸣声,以及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他铸造的宝剑,变成了一个人。
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件事情有了深刻的认知。
缠住他的这双手是温暖的,对方喷出的鼻息,让他的手臂感觉痒痒的,但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舒服。
钟樾闭上眼,刚准备就这么放任自己睡个回笼觉,邱煜便叼着包子闯了进来。
“怎么还不起…”大白老虎一看见床上景象,便惊得站起,包子从嘴里掉了下来。
钟樾腾出另一只手,做了个将他往外赶的手势。
大白老虎连忙叼起包子离开,走出几步又倒回来,用粗壮的大尾巴帮他把门给掩上了。
钟樾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白鹭在这时动了动。
原以为他是醒了,结果他睡得很沉,用脸轻轻蹭了蹭钟樾的手臂,最后露出点儿笑来。
…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
钟樾慢慢坐起身,给他盖上了被子,随后便这么干坐着,等白鹭将手臂还给他。
就这么一直等,等到太阳越升越高,等到钟樾半边身子都麻了。
钟樾终于忍不住,尝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臂。
没抽动,白鹭抱得死死的,力气竟然不小。
最后,他只能将另一只手覆上白鹭的脑袋,使劲儿晃了晃他。
白鹭被硬生生晃醒,人还很疲惫,经历了昨夜一晚的折腾,他整具身体都是酸软乏力的。
钟樾看他睁了眼,睡得有点儿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起床。”钟樾用口型对他说。
白鹭看着他,眨了眨眼,乖乖地说:“哥哥。”
钟樾即刻怔了怔,感觉自己像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给撞了一下,脸竟然微微有点儿发烫。
“谁教你乱认亲戚的。”钟樾低声道,“像你这样的,在路上会被人贩子抓走。”
白鹭摇了摇头,眼看着又要睡过去,嘴里不自觉地说着:“我…打坏人。”
钟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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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钟樾开维修铺以来,第一次到日上三竿才开店做生意。
因为少营业了半天,下午送东西来修的客人比平时多很多。
生活在城里的人,句句话不离柴米油盐酱醋茶,平日里,钟樾挺爱听这些客人们聊天儿的。
凡人们会在意涨价的布匹,在意明天的天气,在意儿女的生计婚姻,这些于钟樾而言十分有意思。
但今天,钟樾不太能听进这些琐事。
“听说下周河滩边有烟花表演!”
“烟花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
“哎烟花你都不知道?就是花炮,啪地一声开在天上的,可好看了!”
“谁家主持的烟花表演,怪稀罕的啊,这花炮可不是便宜玩意儿,炸一场大的不知得耗多少大洋。”
“富人喜欢把钱烧着玩儿,咱们啊只需看热闹就好。”
客人们放下修理的物件,聊着天走了,钟樾埋头在工作桌前,沉默地修理着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