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么多张陌生的脸,来来去去,谢一鹭不会误会了,他想,不会误会他这颗心,里头再没有别人了!
这情形谁都看得明白,这是一对亡命鸳鸯啊,那少年抬脚把锦衣卫踹开,一手把住廖吉祥刺向自己的手,一手揪住他散乱的头发,贴着他的耳朵说:“爷爷,你死了,我回去也活不成,何苦呢?”
廖吉祥垂着眼,不说话。
“你说……万岁爷要是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什么‘锄’,是不是要不痛快?”
廖吉祥的眼睛动了,惊恐地看向他。
少年笑起来:“我要是万岁爷,指定要把他撅了呀!”
廖吉祥一把抓住他的前襟,那一片绣着蟒纹的绫罗,少年放轻了声音哄他:“你不闹,我让他远走高飞,行不行?”
廖吉祥眼前只有一条路了,行,他认命地闭上眼。
(11)伴伴:明代皇帝常称呼伴读或贴身的太监为“伴伴”、“大伴”或“某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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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鹭摸爬滚打到了北京,一路上磨坏了两双鞋,衣裳也破烂不堪,这时候身上已经没钱了,他茫然站在阜成门外,抬头看着那几个硕大的字,那么陌生,仿佛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廖吉祥被带走了。
一想到这个,他强打起精神,咬着牙往前走,要说他有什么打算,其实没有,只是凭着一腔思念,想和那个人呆在同一片云彩底下。
北京城有九个门,守门的都是宦官,老百姓排着长龙进城,谢一鹭也塌着背排进去,看前头穿绿贴里的小宦官挨个收过门钱。
他知道北京的规矩,没钱是进不了门的,有些挑担的小贩,担布担菜腾不出手,便早早地把两文钱插在鬓边,自有收钱的到耳后去掠。
很快轮到谢一鹭了,他想侥幸往里冲,被一个小宦官横眉立目拦住:“哎哎,有没有规矩!”
他把他往长队外拨拉,被谢一鹭反手握住腕子,小宦官立刻叫唤,“哎呦老子新做的衣裳,没眼力的狗东西!”
谢一鹭赶紧撒手,同时小声说:“你们把总,是不是亦失哈?”
小宦官挑起眉,歪着头看他,谢一鹭有些哀求的意思:“我从南京来的,是他兄弟。”
小宦官靠近来,扑了扑他脸上的灰,飞着一双丹凤眼:“高个子,长的也俊,是了。”
谢一鹭退后一步,长得俊和亦失哈有什么关系?他戒备起来,小宦官倒很高兴,美滋滋地笑:“得了,爷爷跟小的走吧。”
方才还“狗东西”,转眼就“爷爷”了,谢一鹭一转念,大略是亦失哈得着南京回的信儿,猜他迟早要来投奔,已经交代下来了,阜成门里有轿子等着,他被小宦官亲亲热热请上轿,一悠一悠地往城里送过去。
轿子停在西院,京城里大珰私宅云集的地方,这一片挨着妓女巷,很有些纸醉金迷的味道,谢一鹭下轿一看,亦失哈的宅子很宽绰,高墙、石兽、井眼,一样不缺,离开了廖吉祥,他果真发达了。
马上有管事的出来迎接,三进院,种着高高的桑树榆树,老远的,听见前头正房里有人在喊:“我们管甲字库的,人家赃罚库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亦失哈,谢一鹭认得那个声音,管事的马上打圆场:“这两天爷爷不痛快,爱着急。”
谢一鹭点头,他知道亦失哈为什么发怒,因为张彩,别说发怒,就是发疯,他都不觉得奇怪:“你家夫人……”
北京城甭管大珰小珰,个个有夫人、有相好,管事的摆摆手:“我们爷爷不好这个,”他随手指了指西边,那边是勾栏院,“从不去逛。”
亦失哈的火发完了,朝外头吼了一嗓子,管事的马上给谢一鹭引路,他进屋一看,亦失哈穿着绣金膝襕,正襟坐在主位上,桌上摆着几味药,有苦寒的香气,谢一鹭想起来,甲字库就是管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