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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10 剪剪冰花消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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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王昏天黑地地睡了几个小时,醒来时天已经暗了。

习惯性地把手往一边伸,去摸床头的手机,没摸到,摸了一手的温度,还有一声闷哼,她瞬间清醒了。睁开眼,见到艳鬼规规矩矩地躺在被窝里,衣衫齐整,目不苟视,唯一不端正的是她放在胸口的手。

一人一鬼对视了片刻,广陵王收回手。贾诩说道:“我的衣服。”

言语间有点咬牙切齿的羞赧。

“烧了这么多洞,还有血,我给你洗了晾在外面。”

一时的交谈后,沉默持续地弥漫在帐篷里。广陵王打开床头灯,睐了只眼看向贾诩:“就在树下晾着,应该干了。你可以去拿。”

言下之意,你怎么不起?

鬼沉默了少顷,眼神偏过来,瞪着广陵王。

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广陵王怠惰于发作,耐着心思索了一下,明白过来。她睡在外侧,贾诩睡在内侧,要想起床就得跨过她这个人。这鬼,皮囊艳丽然而薄面嫩脸,穿着一套里衣,就限制了他的举动。难怪她醒来还见到贾诩在床上躺着。

几宿没睡就是为了照料这鬼,她精力耗尽,怠惰再照顾鬼的情绪,何况贾诩醒来第一句话是呛她的话。广陵王一动不动:“我还要睡会。你爱拿拿,不拿就继续睡这。”

抛下这句话她就闭了眼,可身旁躺了个绮梦里的美人,心窝的哑火跟背上伤口的火一样,闷闷地煎着。广陵王睡不着,侧过身拿起手机,贾诩偏过头来看她,微微起了身。然而她没起,只是手指一划,把电影投屏在头顶,人窝得更深了。才掀开被褥的贾诩又躺了回去。

一人一鬼的举动连细微声响都没惊起。

啪嗒一声响,广陵王关了灯。银幕的光影映照到面上。诡异的举止,诡异的安静,更为诡异的气氛在此间流连不去。

电影里女主角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也打破了睡醒后混沌的思维,连带着之前有些恼的情绪迷蒙起来。

思绪勾到了彼此身上,广陵王愣了下,惊觉自己怎么就和贾诩躺在一起看电影了。先前无论是如何艰苦的任务,她都没有在任务目标面前掉以轻心,何况这样放松地看着电影。

同床共枕,协同观影。她荒唐得好像被美色冲昏了头的周幽王。然而……

影片悠悠地播放,却不再能吸引她,心思沉不进去,余光里永远有飘忽不定的紫色,几缕目光总不自觉地去偷贾诩的身影。

贾诩看得倒比她认真,两只手安安分分地叠在小腹,连眼光都没偏一分。

他应该是没看到过电影的,也许连视频都没看过。这样一部外语电影对轩辕时代的鬼来说真能理解吗?

麓宅内的谜团,面目全非的帛画……跟贾诩有关的一切都在她脑海里盘旋。她已经是习惯性思考这些事了,不只是因为工作。

恰逢此时,电影播到了最经典的一幕。夕照泼洒到了红土地上,庞大的红色中熠熠站立了女主角的剪影,她捏紧了拳头,对着上天说道:“asgodisywitness,i’llneverbehungryaga!”

云暮的霞光透过黑暗照到艳鬼面上,他的轮廓也如女主角一般成了漂亮的画片,然而暮气浓厚,生机浅淡。

广陵王慨叹道:“因为我觉得你想活下去,我也希望你活下去。越深入调查,我越不认为你会杀人。那些画,我拼了大半,有些已经挂到二楼老位置去了,有些还放在帐篷里,不管哪种,上面都多了现代人的生活痕迹。虽然你嘴上表现得不想活,但……”

她顿了下,接着道:“活着不比死好吗?活着你还能看到电影。”

余光里的影子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贾诩转过头来。广陵王探了手指到他脖颈上,抚了抚,解开了贾诩脖子上的镣铐:“你继续看吧。”

抚平了衣物上的褶皱,她站起身,离开了帐篷。

帐篷就窝在巨木旁,小院、巨木、帐篷,挤挤挨挨地长在麓宅内。一个月都不到,小院被损毁,丢了一半的结构,满院帛画撕裂,灯笼成白炽灯,一切都面目全非。广陵王环顾了一会,略微叹了口气,触摸上巨木树干,额首轻靠垂落的枝叶。

五月夜风凉爽,树巅的叶片沙沥沥地响,在风中舒张蜷曲,成了云母绿的屏风。屏风低了,矮了,是整棵树轻柔地垂下头,将自己收落进广陵王的手心。

柔和的金绿光晕渡在颔首人的面上,五官茸茸地栖了清光,她没有笑,天然带笑的唇却是上钩的。人的眼睫低垂,敛了千万的熹微光火,是微微含笑的神只模样。

贾诩出来时恰逢见到这一幕,像是被刺了下眼,他略微偏移了目光。

被洗干净的直裾袍飘在风中。广陵王刚伸出手要去收衣服,余光就瞥到贾诩已经站在了一边,她收回手退到一边:“没兴趣?看不懂?”

走了几步,取下那件直裾袍,贾诩躲进夜色里,隔了些许时间才走出来,身上已经套好了裾袍。

他避而不谈:“这些树都听你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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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刚才看的……电影,语言不一样。”

“美国电影,英语,跟你平时听到的普通话是不一样。”

“这个,是什么?”

顺着拐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广陵王微微颔首道:“帐篷,我搭的。”

顺势走去帐篷附近,她挥了挥手指,收起帐篷里的床具。鬼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每个鬼,你都会这样吗?”

什么?她终于正眼看了这个艳鬼。

皓月星辰的银光歇在他长睫上,一明一昧地,是他在微微眨着眼。一线流光回转,贾诩和她对视又转开目光。先前有些脱轨的言语被她捡起来,一句一颗地,成了丢在心海的珠子,扑嘟一下,涟漪转成波涛。

他之前没话找话,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不是,也不可能。”停顿了片刻,广陵王才继续道,“你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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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响,贾诩的拐杖在地上拖出尖利音调。他的长睫停停落落止止歇歇,目光时而和广陵王触碰,时而和地面依偎。

气流停滞,扇浪般靡靡猗猗的绿叶歇息了。话语的声音蒸腾,五月晴日本就稀薄的水汽愈加干燥,燥到一人一鬼口齿生黏。然而不敢轻易开口,因为口唇成了庞然的心跳的扩音器。

他听明白了。广陵王只觉喉咙发痒,几乎要作出声咳嗽推走刚才的话,然而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接道:“如果你想了解现代社会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些书过来。”

“你要看吗?”

没等到他回复,广陵王接着道:“当然也可以看纪录片,不过我觉得才了解现在的世界,应该先从简单的图书看起。”

“你看怎么样?”

尽管面上不形于色,声音却干枯,因着是从紧扯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收了巨木之后,从未觉得麓宅如此空旷,空到那些话成了她一人的独舞。干枯更为干枯,上嘴皮都涩涩地黏在牙上。

那一类的问话,那一类的答应,总觉得是在旧时代的土里同意一颗新种子萌蘖。

风又开始飒飒地吹,人的一折衣角乘着气流掠过鬼的手背,酥酥麻麻的,新种子的生根发芽。他听到自己似叹非叹地应了声。

“嗯。”

浅淡的余音坠在耳畔,爆开火烛银花。捏了捏发麻的手指,广陵王收帐篷的动作停了,煞有其事道:“我看着你住的地方被毁的差不多了,要不你就住这帐篷里吧,刚好可以体验一下现在人的生活方式。”

“这不是你的帐篷?”

“只是这几天才睡这儿,给你了,方便你了解什么叫帐篷。”广陵王大方地一挥手,她的衣物都收进芥子中,床具却从里跳出,欢悦地蹦进帐篷里,“这是床,你看过也睡过了,以后睡这里就行了。”

“也不是以后,短时间内睡这里。等我们把事情调查完,你就可以睡到绣衣楼的员工宿舍,当然,你要是想去外面住也是可以的,有了工资就行……”

忙不迭的绣衣楼主人站在贾诩面前,面上不行于声色,然而尾调却上扬了不少。

尾音也勾了鬼的唇角,他跟着笑了下,又愣住,板正了面孔。热度依旧烧着,以至于视线飘到庭院无遮无挡的天空,意识多了恍惚。

那颗树站在麓宅有段时日了,总是张着茂密的枝叶,被风吞卷着,摇出一潮松绿浪涛。沉寂的小院里唯有他和树的声音,他观察世界的画面里,这棵树的存在是掩不住的。

然而此刻,这棵树被它的主人收起了。它不请自来,莫名其妙留下一堆声影,又不辞而别,但小院不是空落落地没了回响。树的种子落到地上,钻到地里扎了根,生出顶白胖的帐篷。

他跟在广陵王身后,听她絮絮地将帐篷里的那些器具。偶尔贾诩也会上手触碰,他的手一触即放,寝具居品上遗留的前主人的温度却牵到掌心,微薄清温,和身上环流的精气同属一种。

到底是种恍惚。

“差不多都介绍了。”灌了口水到说干的嗓子里,广陵王呼出气,“剩下的,等你自己用的时候也就清楚了。”

此刻将情绪从杂乱心音里抽出,广陵王这才和贾诩对视,柔声软语地说出最后一个念头——很早以前就有了的。

“时间也不是很晚,要不要我带你出去看看?”

帐篷内灯火通明,鬼的表情纤毫毕现。他的眉梢眼角些许地抬了下,连露水都不会惊动的轻微,然而眼瞳里斑斑点点的光晕,几乎让月色也潮湿了。

“你……”第一个字只是气音。

话语在齿间逡巡不前,他嚼碎了每个词语,把句子的尸体重组排列,删减成去除情感的言语:“走吧。”

广陵王背过身,朝贾诩伸出手:“我带你出去。”

借着月色的映照,他低了头去看那展开来的手。显而易见的女人的手掌,纤细却有力,掌心上舒张的纹理长长地延伸,那条生命线畅直地往上扬,深且连绵地通到掌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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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广陵王交手了那么多次,从未见过她这般舒展的手势……捻花拈叶的姿态。

她极其耐心地等待着,手背在身后,指节展在衣袖外,略微团起又揸开。

先是极轻极柔的布料触到手心,然后是一点重量,手的重量,最后是整个的掌心贴了上来,温度隔了布料。广陵王撇过头看了眼贾诩,一攥,把他的指缝整个地填满了。

手指紧攒,脚步轻快,走在前头的人的背影都浮动着玉轮的清亮。贾诩抬起头看了眼月亮,万里无云的晴朗的夜空里,夜天如玉砌。

映水桃花的指尖,使人晕眩的温度,使鬼眇眇忽忽的言语……

所有的今天的一切,都是别院风景漫入古老藩篱。

结界掀了口子,幔帐似的,层叠地卷起舒张。隔阂的薄雾终于是淡了,镜花水月的新人的生活不过一步之遥。

不松不紧攒着的手指忽然绷了一瞬,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动作。广陵王扭过头来,对着贾诩柔声道:“一起过去。”

贾诩没有点头,轻轻地眨了下眼,权当是同意了。飞鸟羽翅的睫毛,长长的黑纱幔般地阖在面上,一瞬又抬上去了。完全地成了一柄梳在广陵王心里的梳子。

原来他不跟她互讽的时候,是那么乖的样子吗?心里又些许地刺挠了下,广陵王收拢了交合的手指。

她是笑微微地往前走,心里发热。他也是在一刹那攥紧了手,那颗许久没动过的心乱了拍子地跳。

夜风叹息似的吹过,笑容被黑天抹去了。

手里的重量没了。

广陵王独自一人踏出麓宅。

她扭过头,见到艳鬼怔忪地望着她,麓宅的结界分明还是开着口子,鬼的脚步却隐在半路。广陵王又伸出手去拽他,然而落了空。

鬼抬了头去看夜空的月轮,月的流光从远处的山脉拂照到他身上,斯斯河流般淌落。淌下的清波里,没有他的影子。

新时代的河流,盛不进鬼的影子。

周遭景色依旧披拂着清亮的光,广陵王的眼瞳里盛的也是皎洁的银光。所有的一切,是梦境里的月,水里映的影。

鬼似笑非笑得勾了下唇,扭歪了五官。他转身回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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