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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夫人道:“他发着热呢,吃什么糖?去去去。”

阮老爷在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时候才看见一边的赫连诛。他太过安静,以至于阮老爷没有发现。

“哎哟。”阮老爷跳起来,“他怎么还在这儿呢?”

阮鹤道:“请不走。”

阮老爷重新坐下,对赫连诛点了点头:“使臣有礼。”

阮久提醒道:“爹,他不太听得懂汉话。”

他这样说,阮老爷便用鏖兀话问了声好,阮久十分惊奇:“爹,你也会说鏖兀话!”

阮老爷得意道:“你爹我有什么不会的?从前在西北做生意的时候学的,你娘还是……”

“你别臭显摆了行不行?”阮夫人给阮久理了理耳边的头发,“都这么晚了,把儿子又弄精神了,你让他等会儿怎么睡?”

阮老爷不敢反驳。阮久笑了笑,勾了勾娘亲的衣袖:“娘,我有点事情想跟爹说,你们先去睡吧。”

阮夫人看了看这父子二人,再帮阮久拢了拢衣裳,就要出去,温声道:“那说完话就睡。”她转头对阮老爷道:“走的时候给儿子吹灯,别让他下床,接了寒气。”

阮老爷连连点头:“是是是。”

阮夫人与阮鹤都要走,阮久转头,见赫连诛竟还坐在原处,抬手拍了他一下:“你还不走?”

赫连诛坚决地摇头。

阮久推他:“我和我爹说话,你明天再来。”

赫连诛还是不肯走,最后阮久道:“我不生气了。”

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得了这句话,赫连诛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

房里只剩下阮久与父亲,阮久酝酿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开了口,慢吞吞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父亲。

“鏖兀使臣第一次进京的那天下午,在客满楼里,八皇子就把和亲的事情告诉我了。”

“前几天打马球,他又告诉我,宫里有宴会。我回到家那天,就看见那几个太监来家里送了帖子。”

“我就……”

阮老爷问:“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阮久摇头:“我要是告诉你,你就不会让我过来了,说不准、今天落水的就是哥哥了。”

“你哥可比你谨慎多了。”

“我哥来了,宫里也有湖,我哥再谨慎,也防不住别人把他推下去。”阮久使劲摇头,“而且哥哥会被选上的。”

“那么多的公子,哪里就能选上他了?”

“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就不行。”

阮老爷坐在床边,抬手揽住他的肩,男人之间一般相处,拍了拍他的肩,低声感慨道:“你也长大了。”

阮久摇头,低头用手指戳着被面上的花纹。

阮老爷等着他开口,许久许久,才听见他说:“我不想让哥哥来,可是……”

“可是我也好害怕啊!”

阮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用手背使劲擦眼睛,试图在阮老爷发现之前把眼泪擦掉。

阮老爷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拍拍他的后背。

去他娘的男人之间相处,这是他的宝贝小儿子,还没长大的!永远不长大的!

“没事了,没事了,爹知道了,这件事情交给爹处理,你和你哥一个都不送走,绝不送走。”

阮久靠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哭得直打哆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阮老爷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再三保证:“小久别怕,天塌下来还有爹替你们撑着呢。回家回家,明天一早爹就带你回家。”

他一边哄着,一边看着怀里的小儿子,叹了口气。

他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是娇养着长大的,比永安城中的姑娘家还要精细。家里和睦,都一心一意地宠着他,交的朋友们虽说纨绔了些,可也都是再正直不过的。

他从没见识过什么阴谋诡计。

这回一进宫,就被人推下水,他何曾经历过这些腌臜事情?自然是要害怕的。

一个人实在是扛不住了,才想着要跟他说说,也难为他撑到现在。

好一会儿,阮久才缓过来,阮老爷道:“你快睡吧,你再不睡,你娘又要骂我了。”

“嗯。”阮久拽着被子,在床上躺下,看着父亲,想要再向他确认一遍,“爹,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家。”

“对,明天一早就回家。”阮老爷帮他放下帐子,“快睡,要不要我让你哥过来陪你?”

“不要。”阮久抹了把眼睛,“他会看出来的,你不许告诉他。”

“那好,你有事情就喊爹。”

阮老爷回身吹了蜡烛,最后一句话是:“有什么事情是你爹我做不到的?”

*

阮久还发着烧,又哭了好久,心绪不宁,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然后阮老爷就把他喊醒了。

他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阮老爷把他扶起来:“走,爹带你回家,回家再睡。”

阮夫人一边帮阮久穿衣裳,一边问阮老爷:“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急?”

阮老爷拿过阮鹤手里的鹤氅,把阮久给裹上,然后把他背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道:“我儿子认床。”

殿中伺候的小太监们,仿佛接到过谁的吩咐,务必要把阮家人,特别是阮久,留在宫里。

一群人乌压压地跪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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