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中秋,团圆佳节在民间是个大事,后宫也少不了要庆祝一番。天家不如平民黎庶,供拜月宫仙子,于祖庙中祭念先祖后,再阖家欢坐一堂觥筹交错。
中秋夜宴由淑妃为首要筹谋者,由于沉昭仪体弱多疾,身子素来不大爽利,但又极为细谨,除开她作为副手外,淑妃还指派了一向多有主意的商婕妤一同协办宴会。
中秋夜宴定在太极宫太极殿,寓意圆圆,这日宴请的便只是皇亲国戚,多是皇室宗族中人,也有一些外戚一同入宴。因而崇帝的兄弟、母族的表亲,又或是叔伯等等,一一不落下。
明着看是团聚,也不乏崇帝有些震慑藩王,稳固朝纲,又联接亲族的作用在,总之不会仅是吃席这么简单。
然而对于后妃来说,目的就很明确了。每日也就那么几个时节,皇帝就那么一个人,因此有些小心思的、想要入崇帝眼的妃嫔们在这时也好精心着装一番,指不准崇帝远远瞧见,起心动念后便有了其他的意思。
凡事都大有可能。
因是中秋,宴会为呼应时令,以金桂和霜菊为主题。其中摆设在太极殿的盆栽也以各色的菊花为主,着令尚食局准备的菜色也以桂花或菊花为题,再配合主要食材,取一些吉祥如意的话讨讨喜。
菊花原本性寒,其实不宜女子多用,而宴会上光是妃嫔们就有了许多。又恰好崇帝后宫嫔妃不算庞大,因而无论何种位份都可入此宴会。尚食局也绞尽脑汁地想尽中庸的办法,在菊宴的菜色中增加性热的食物中和一二,否则一顿饭吃下来,少不得有几个腹泻的。
宴会也不能无酒,大齐民风开放,在这样的大宴里,妇人可与外男不同席而可同宴,在宴会上也可小酌几杯。
尚食局也考虑到这一点,便提前酿制了适合女子所饮多菊花酒与桂花酒,香甜不腻,亦少苦辛,即便平日里不饮酒的妇人们,也能堪堪喝个趣味。
何昭昭今夜并未传得华贵隆重,她这些日子从才人到婕妤,从拾翠居到明徽阁,如荒原中烧灼一片的火势,风头正紧,实在不宜太过惹眼,索性中规中矩一些,既不刻意朴素,彰显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也不有心花样百出,成为众花之中最为亮眼的那一个,平平淡淡才合她意。
不仅发饰衣裙都是从前穿过,也不太亮色的,就连上脸的妆容也不浓不淡。当下里后宫很时兴大朵的花钿,常常有姐妹让宫娥们将额心用胭脂描上或牡丹或海棠的花样,显得夺目而娇艳。
她想了想,只让霜降给她描了朵正朱的小花在额心,唇上的口脂选了个寻常的颜色,但味道要更香软一些,瞧着也更滋润些。
由于同是婕妤,何昭昭与商婕妤是同一桌,除此之外,还有沉昭仪。
商婕妤自然是乐意与她同一桌的,初初再见她时就招她坐在自己身侧,笑颜明媚。
她悄悄与何昭昭咬耳朵:“我方才听闻你的那个妹妹、何二姑娘,原先与魏王是要定亲的,但临仙榭那事之后,魏王便反了口,这门亲事也就如此散了。”
何昭昭听得心惊,尤其是商婕妤谈及魏王与何霜梦这事。取消约定这件事本身与她是不想干的,然而取消约定的原因又是临仙榭之后,便和她隐隐有些纠葛了。
商婕妤见她颦着眉思忖,哂笑:“不是我多言,若非是她自作主张要拉你下水、诬陷于你,这桩亲事倒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天公从不偏袒任何人的。”
何昭昭知道商婕妤说的是大实话,但事关何家权势与名声,何霜梦当不了魏王妃,不仅何齐与高卿意会把罪名落在她头上,认为因她而拖累了何家;更何况何霜梦原本就对魏王怀有情意,从前在何府她与魏王的第二次见面被她撞见,都能颐指气使地挑衅她,如今好梦被搅碎,这梁子结得就更大了。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何昭昭道。
商婕妤倒笑了:“那又如何,你是陛下册封的何婕妤,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话说的也是,但她仍有些惴惴不安。何霜梦有此后果,想必何齐也不会放过她,至于怎么不放过,她暂且还未可知,但总归她与何齐虽是亲生父女,然而其中的隔阂如天堑,沧海桑田也填不平。
沉昭仪姗姗来迟,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初初病愈的大皇子,两人坐在商婕妤身侧,正巧何昭昭与她眼神四目相对,便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去见见何婕妤。”沉昭仪松开了大皇子的手,让她去何昭昭跟前请礼。
大皇子如今也不过才三岁,小孩子面上有些苍白,大约是身体尚虚,但精神很好。他得到沉昭仪准许后,便屁颠屁颠地走到何昭昭身前,如嫩藕般的双臂横在胸前成拱手,奶里奶气地朝何昭昭道:“阿昀给何婕妤请安。”
他腰间别着一个紫锦囊,正是迁宫那日何昭昭交给周鸿的那一个,见他还随身佩戴,便更欣喜了,双手拦住让他起来。
小家伙便扑到她怀里,让她惊得不知作何是好。何昭昭不曾与这般年纪小的孩子接触,正有些为难。
“你向何婕妤问安了,那我呢?”商婕妤捏着大皇子的鼻头,装作生气地同她道。
“阿昀也给商姨姨请安。”这孩子又从何昭昭的身上撑起来,与商婕妤又道了一声安好。
“诶,这才乖。”商婕妤便笑着,给他递上一块桂花糕。他先是看了看沉昭仪,等她软和地应允后,这才接过商婕妤手中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他身子差,往常这些甜腻的东西,我都不肯给他吃。”沉昭仪解释道。
“今日中秋,让他多吃几口也无妨,可大好了?”商婕妤顺着话问沉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