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逾越长久而难以计数的时间,何昭昭渐渐从昏沉中睁眼。
灯台点燃一豆明火,那簇火光跃动在无限的黑暗之中,照暖了一壁的孤冷。
这是——阴间?
她仰躺而望,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明黄的帷帐?
何昭昭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上,锦被绣龙凤,鼻尖有熏香,莫非九泉之下也如凡界一般,有这样一片世俗天地,就连鬼混也是有床睡的?
她狐疑地坐起,环望四顾,床边有两架长脚的落地灯台,不远处有长条雕龙桌案与一面藏书架,似是寻常凡人所居,但所用的摆设物件又不是寻常人可及。
她喉咙干渴,应当是太久没有饮水的缘故,发现四周似乎无人,但桌案之上茶壶与茶盏都十分齐全,便打算自己动手倒茶,先解了口渴之急。
床边正有一双绣鞋,是她临死前穿的,而她身上也那身华贵的衣袍竟然不见,如今穿在身上的,是一套从前自己穿过的稍微素净些的衣服,发髻也被卸了下来,当下青丝如瀑,散在后背与前胸。
怎么,还能有色鬼给自己把衣服换了不成?
原先的衣服怎么换了一身?
诸多疑问萦绕心头,惹得她本就不太清醒的心神更乱了,沉云笼罩之下,分不清目前是真实还是虚幻。
她明明被崇帝赐死,饮了鸩酒,虽然依照周鸿所说,这一死并没有太多痛处,她好似就那么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醒来就是这里了。
难道投胎需要走到这座房室之外,见到十八阎罗殿君,明辨罪行,而后遣送轮回继续受苦?
罢了。
她最终独自穿好了绣鞋,走到桌台边上倒水,里面竟真的能倒出东西。
她含着疑虑将茶盏抵在嘴边,还能闻到杯中清香,是崇帝最爱南山贡茶的香味。茶水入喉后,茶味与香气灌入她的喉咙里,她很笃定,这就是崇帝平日所喝的南山茶。
她身后传来机关骤然打开,而后又合上的声音,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似乎是从阶梯,自上而下的走过来。
初初醒来,什么也不知情的她,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寻找能够躲避的地方,但这方空间又没有可以藏人的柜子,实在避无可避,何昭昭便从藏书架上拿了个趁手的花瓶。
饶是她平日里看的话本太多了,这会儿想的全是想着面目狰狞、恐怖至极的鬼魅,再加上她身上原来的衣服被扒了去,换了一身,就更惊恐来的人是个色鬼。
总不会要把她抢了拿去做夫人吧,她除了陛下,是谁也不爱。
她将身子收在藏书架后,贴得紧紧,手里抱着花瓶,正欲待那东西转角而过时,她便举着花瓶朝它脸上砸过去,若真能砸中,就能为自己逃脱留下一线生机。
对方的脚步缓了下来,何昭昭收敛了呼吸,一点也不敢大喘气。但胸口悸动如鼓,心脏跳得飞快,她又迷糊了,难道鬼也有心跳,鬼的心跳也能这么快?
沉稳的脚步踅过藏书架,何昭昭瞪圆了眼抬着花瓶高高举起,结果手腕被人一下子紧紧箍住,她也愣在了原地。
“陛下!?”她的心跳得更快,差点就要从胸膛撞出来了,大气仍不敢喘,眼睛大得似圆溜溜的夜明珠,照耀着熠熠光芒。
对面的人扬着笑意欢喜,竟然比她从前看到的都要俊逸好看。
“醒了?”这声音是崇帝的声音,脸也是崇帝的脸。
如果她真的到了黄泉,怎么可能崇帝也到黄泉与她相会。
何昭昭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分明不是阴间,她还好好的活着,就站在崇帝的眼前。
她的手一软,方才攒出来的力气都化为无形,情不自禁地落下泪珠子,止也止不住。
崇帝又喜又怜,从她手里拿走了花瓶,就放在它原来待的地方,把娇滴滴的美人抱在怀里,得偿所愿地哄她:“怎么哭了,难道死了一回之后就不认得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