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不相信,倒不如说是不希望她被黑白无常带走,是不承认她这么年轻便命途走向尽头。
商秋晚用了力气去回握她的手:“每个人终有那么一日,我只是早了些,生死终有命,其实我这一生也够了。”
“你这在说什么话,我不要听,我要你陪着我,我们一起,在后宫里好好过下去。”何昭昭哭得更凶了,眼泪止也止不住,滴在被子上,晕湿一个个小点。
“傻丫头,我呀,我其实早就想走了,从前许多心愿未达成,大约佛祖想要给我个机会,让我来世一一完成。”
她感激崇帝将自己从商家解救出来,得以不沦为嫡母与嫡妹利用和打击的对象,暂时脱离纷争。
但后宫也并非是她的归所,仅仅是个暂时安定的逆旅,还会有走的那么一日。对于妃嫔来说,如果不能凭借双腿走出去,那么死亡或许才是一种解脱。
因而她不觉得有什么惋惜,也不觉得很痛苦。
只是关爱她的何昭昭与朱镜阁的一干丫头们,甚至是崇帝,会为她伤心吧。
她心有所应自己不日远离尘寰,如今也算一场告别,见一见那些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但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当重要的人即将离去,何昭昭只想紧紧地攥住,不让她像纸鸢一样飞远,但断了线的纸鸢是飞不回始点的。
“那我现在不是仍好好的嘛,你好好陪着我,也就足够了。”
何昭昭不肯回明徽阁去,生怕她一走,商秋晚的叁魂七魄就会如纸鸢般都飞到九天仙境,再也回不来。
商秋晚不愿将病气过给她,也拗不过她留下来,便叫流光给她准备了侧间的床让她睡着。
让一个昭容这么纡尊降贵实属有些冒犯了,但何昭昭执意如此,朱镜阁的宫人们也说不得什么。
商秋晚吃不下太多东西,也就熬得碎烂的肉粥,何昭昭先喂她喝粥,才自己吃了清淡的膳食。
商秋晚因何昭昭的缘故多喝了半碗粥,精神比前一日要好些,流光心下暗喜,原以为何昭昭一来,能让自家主子有所好转。
等到了夜里,商秋晚睡不着,拉着何昭昭一起说话。
她把那些幼时的见闻说了一通,其中包括与崇帝的见面与交情,她初识何昭昭时如何的欣喜。
等她口干舌燥了,何昭昭便给她递过来一杯温茶,好让她继续说下去。
商秋晚深深看着何昭昭:“后宫这条路确实并不好走,但我仍希望你一个人好好走下去。”
何昭昭便一些自嘲:“来都来了,还能逃不成,你放心,我会好好走下去的。”
“我是怕你死钻了牛角尖出不来,其实不用想那么多,船到桥头直然直,要是有烦恼了,随心而动就好,对于这些生啊死的,我其实并不是那么怕。”商秋晚一脸无所畏惧。
“我相信你或许也并非是怕的,只是你受制于何家,对么?”
何昭昭一时沉默,盯着她说不出话。
“生命是你自己的,你完全可以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与其做何家的傀儡,不如自己跳脱出来,只为自己而活。”她更是压低了声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你去觊觎那个位置。”
“我……”何昭昭想说些什么,却被商秋晚打断。
“你是喜欢陛下的,对吗?”
何昭昭垂着眼,更不敢说话了。
商秋晚反而笑得恣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看出来,才想要你试一试。”
“但我仍有许多担心的。”譬如崇帝未必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喜爱她,譬如他总要考虑到何家这个致命因素。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美好的。”
何昭昭望着商秋晚的面容,看见那双明澈的眼瞳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半夜时,商秋晚又将何昭昭叫到身前,在浅笑中安详故去。
何昭昭哭得泣不成声,整座朱镜阁的宫人们也都泣不成声,昏暗的天际蒙着一层厚厚的云,挡住了闪烁光辉的星子。
次日崇帝的旨意来了,将商秋晚封为妃,谥号和静,之后便送去安葬。
朱镜阁的宫人,流光给商秋晚守丧一年,余下的全由尚宫局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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