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一天会, 嗓子都有点哑, 再打个汤去。
唐远征嗯一声, 放下饭盒,头也不抬地大口吃饭。
夏明亮眯起眼打量他的脸色, 咽下嘴里的饭菜,搁下筷子准备去打汤:
“我想起来了, 昨晚牛冬梅跟我提过,说要介绍个老乡去你们家干活, 见过人了?”
唐远征也咽下嘴里食物,抬头认真看他,压低声音说:
“嫂子怎么给介绍这么个人,你也同意?”
这话有意思,听起来很不满意啊。不能吧,他媳妇不是那不靠谱的人, 肯定有误会。
夏明亮刚离开凳子的屁股又结结实实坐回去, 两手搭在腿上,严肃地直视他双眼问:
“人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
唐远征被他这副谈判的架势给惊了下,推推自己面前的豆芽炒肉片过去,示意他也吃。
“别这么严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 嫂子给介绍的也是咱部队的军嫂, 一团那边连长家媳妇。你说这都是军嫂, 叫她来伺候我媳妇孩子, 这算咋回事。”
唐远征有一说一,老大哥肯定能懂他的苦恼。他真不想搞特殊,更不想闹内部矛盾。
夏明亮咂摸了下他的话,抬手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反问:
“你管这叫伺候人?”
唐远征心直口快地啊一声,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保姆干的可不就是伺候人的活么。
夏明亮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左右看看没人注意,靠近他小声说:
“你说话前过过脑子!新社会了,人人平等,劳动光荣,哪个行业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存在谁伺候谁的问题,那是搞封建特权!你是不是想写检讨了?”
唐远征怔住,面上浮现一抹懊恼,刚才确实是他失言了。
可话糙理不糙,他的本意还是好的。
“你别说了,听我说。”夏明亮亲眼看着这混小子从新兵蛋子成长到先锋营营长跟自己搭班子,对他的了解不比对自家媳妇少,没好气地制止他的歪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话不能这么说。首长家也请阿姨吧?就是咱营里还设勤务兵,你能说他们就是专门伺候人的?听着好像低谁一等似的。这种危险思想万万要不得!大家只是革命分工不同,记住没?”
唐远征瞪大眼强调:
“可她也是军嫂……”
夏明亮皱眉打断他的话,听都不想听:
“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军嫂也是人民一员,跟其他群众一样,不能搞特殊对待,更不能拈轻怕重挑拣工种,别人能干的,军嫂都能干,还能干得好!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也别瞧不起小保姆,人家就是在你这攒攒经历,以后说不定就能干到行业顶尖评为王牌保姆,被要到终南海工作,甚至接待外宾,那级别比你都高,还能代表咱们国家的脸面。”
夏明亮瞧他被震住,那张常年绷着的冰块脸也有了裂开的迹象,不由得嘿嘿一乐。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小同志,千万不要从门缝里看人哪。”
夏明亮起身拍拍他肩头,意味深长地调侃两句,扭头跑去打汤。
今天是紫菜汤,里头放了虾皮跟小鱼干,闻起来就鲜得很!
夏明亮快步打了一碗汤回来,见对面唐远征还是一脸回不过神的傻样,稀奇地多看两眼,逗他:
“小心吃到鼻子里了。”
唐远征无语地看看童心未泯的老大哥,嘴里机械嚼着,脑子里用力回想上午在办公室见过的刘嫂子,试图从她身上找到日后能飞黄腾达的预兆。
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头绪,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嫂子啊。
夏明亮咕嘟咕嘟灌下半碗汤润喉,见他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模样,看够笑话轻咳一声,把人从牛角尖里拽回来。
吃完饭还得继续开会,脑子不清楚可不行。
“你快别琢磨这事了,越琢磨越复杂。说白了不就是你家提供一个工作岗位,人家过来上工赚钱,一拍即合的好事,有啥可琢磨的。
你家一伤员俩孩子,请个人帮忙合情合理,谁也不会背后说啥。
再说你家不也给开工钱了么,这就是正经招工,优先照顾咱们的军嫂是你们仁义,该表扬你们才对。”
夏明亮又咬一口馒头,就上香喷喷的猪肉粉条,边吃边说:
“军嫂里情况各不相同,很大一部分是从农村来的,没有城市户口分不到供给粮,学历又不高,也没有一技之长;
随军之后很难找到正式工作,就靠家里男人那点工资撑起一家老小的开销,还得往老家寄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他摇摇头,心有戚戚:
“咱们营独立编制,年年选拔年轻血液补充进来,淘汰率更是高出全军几十个点去。
这就导致了什么问题呢,有一部分人拿咱们这里当跳板,来刷一波资历镀一层金就跑,当不了凤尾就去基层当鸡头,出去起码也是副排起步,熬上个一年半载就能升到连长,把老婆孩子接过来随军安家。
你想想看,这么一来,他们能对咱们这有多少归属感?又怎么能够拿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刻苦训练提高自己?”
夏明亮越说越上头,痛心疾首道:
“尤其是上次出任务,好么,对面还没伤筋动骨,咱们这边带队总指挥营长牺牲了!
要不是方跃进那个狗东西贪生怕死临战抗命暴露目标,也不至于逼得朱武顶上去吸引火力制造战机。
朱武什么水平?十个方跃进加一起都留不住他,偏偏狗东西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把朱武留那了,这简直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