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八点,高二八班的学生在校门口集合。
不少学生把这次到农村体验生活当成春游,穿着鲜亮的衣裤,书包里塞得满满全是吃食,好些男孩子穿了牛仔裤,有几个女生还穿着裙子,姜芮依旧穿着校裤,只把白色易脏的上衣换成蓝色的,脚下一双半新的运动鞋。
人还没到齐,校门口等候的学生自动分成两拨,男女泾渭分明,姜芮站在张佳佳身边,听她和其他女生闲聊。
女孩子们的话题,从今天早上几点起床,到各自带了什么吃的,又到这次将去的目的地,最后聊着聊着,聊到对面那拨男生身上。
“看见班长脚下那双鞋了么,我听其他人说,那是他舅舅从国外带回来的,要七八千呢。”
“七八千算什么呀,又不是限量款,上次张青穿的那双,一群男生围观,还说全球只有500双,我看跟普通的球鞋也没什么不同。”
“男生就是喜欢球鞋,哎,阎昭穿的那双你们认识吗?”
几个女生看过去,观察了一会儿后摇摇头,“没看出牌子,应该就是普通的鞋吧,你看他还穿着校服。”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穿自己衣服的样子,你们说,他不会没衣服穿吧哈哈哈?”一名女生调侃道。
“怎么可能,”另一个女生立刻反驳,“他们家那么有钱。”
“你知道他家有钱了?说不定是吹的呢。”
“吹的能随随便便骑好几万的自行车?上次我哥来学校看我,看见阎昭的自行车,说那个牌子最低的配置都要两三万,家里没钱能骑得起?”
“一辆自行车又说明不了什么,”先头那个女生不服气咕哝,忽然转头看向姜芮,“舒曼曼你说说看,阎昭家真的那么有钱吗?他要那么有钱,干嘛天天穿校服?”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姜芮,等着她的回答。
阎昭家到底有钱没钱,姜芮怎么会知道,但是因为他跟她是同桌,所以她们就问她了。
姜芮笑了下,说:“他到底有没有钱,看又看不出来,而且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不过,他天天穿校服的原因,我觉得,大概是因为这样看着比较帅吧。”
“对对对!”立刻有好几个女生兴奋附和,压低嗓音激动道:“真的好帅!他穿校服还特别好看,其他男生穿起来跟破麻布袋一样,就他看着像是动画片里的人物!”
“没错没错,他有钱没钱跟我们又没关系,但他长得帅,可以让我们看呀!”
女生们立刻找到新的关注点,刚才差点吵起来的话题就此揭过,一个个对着对面的男生品头论足,还给他们弄了个排行榜。
就如张佳佳先前所说,现在确实是个看脸的时代。
八点十分,全班人都坐上大巴车。位子是按照班级座位来坐的,姜芮坐里靠窗,阎昭临着过道。
因为椅背很高,坐下来时看不见其他人,由前后椅背隔成的小小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芮在书包里翻了翻,掏出硬币大小的红盒子,“给,清凉油。”
阎昭接过,也打开自己的书包。他平时上学背的,是个单肩斜挎包,总是瘪瘪的,没装几本书,今天倒带了个登山背包,拉链拉开,可以看到里头装了不少物品。
他从背包里拿出五个驱蚊环,颜色各不相同,红黄蓝绿黑,摊开在姜芮面前,“选哪个?”
“你买了好多呀。”姜芮惊叹道,看了看,抽出黄色的,“我要这个,谢谢啦。”
阎昭从剩下四个里抽出红色的,也递给她。
“这个也给我?林杭王晓东他们呢?”
阎昭不大耐烦道:“不用管他们。”
“昭哥,我们可都听见了。”后排座位冒出一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阎昭理也没理,又拿出两个小风扇让姜芮选。
“谢谢,不过不用了,”姜芮摇摇头,“我带了扇子。”
阎昭撇了下嘴角,直接把一个小风扇塞进她手里,“给你就拿着。”明明是好意送东西给别人,语气却好像讨债似的。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平时看着软绵绵,一点脾气都没有的同桌,却把小风扇塞了回来,“我不要。”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颜色?”阎昭皱眉。
“不是颜色的问题,我拿你的驱蚊环,可以当做是用清凉油换的,可要是拿了你的小风扇,又要用什么东西换?我书包里已经没有别的了。”
阎昭啧了一声,“换什么换?就是给你的。”
“那怎么行?”姜芮瞪大眼睛,“不是你一直说要礼尚往来么?我送雪花酥,你给我买饮料,我请吃蛋糕,你就回请奶茶,连清凉油都用驱蚊环来换,你做到了礼尚往来,我当然也要跟着做。”
一句话就将阎昭堵住,毕竟这话一直是他自己挂在嘴边的,连反驳的余地都找不到。
他手里拿着两个小风扇,烦躁地皱起眉头,想到书包里还有一堆物品没送出去,人家根本不要,不由更添几分暴躁。
大巴车驶离闹市,在平坦的城郊公路上飞驰了一段,进入弯弯曲曲的盘山路。
车外的景象已经和一开始截然不同,没有了高楼大厦钢筋丛林,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绿色山林,山间偶尔有成片的梯田,田里整整齐齐种着农作物。转过一片山壁,面前豁然出现一座水库,远远望去,如碧绿的宝石嵌在山谷里。
“哇——”
车里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刚上车时,学生要么在讲话,要么玩手机,现在都已没有闲暇,一心只攀着窗户看外头的景色。
唯一一个没心情的,大概就是阎昭了,他看着姜芮的后脑勺,眉头越锁越紧。
礼尚往来、礼尚往来……
没错,他之前确实觉得她送他雪花酥、帮忙送饼干、请吃蛋糕都是麻烦事,他在事后立刻送饮料请奶茶,选择第一时间回礼,解决麻烦,达到他想要的两清,而不是留下别的牵扯。
一直以来,他的处事就是这样,却没想到有一天,别人以同样的方式对他时,会感觉到如此憋闷。
他想起他妈妈苏莉曾经说过,他总是把人与人的来往分得太清,简直像计算机数码一样,不是零就是一,却没有考虑过,有时计算得太清楚,会显得太没情分,会伤感情。
他当时听苏莉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感触,现在却有些迟疑。她对他说礼尚往来时,他感到这样烦闷,而此前,他一直在她面前强调,她是否有同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