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听得一声呼哨,那群黑衣人似得了什么信号,如来时般迅速退去,留下一地同伴的尸体。
姜芮跑到悬崖边往下看,因山林里白雾缭绕,几丈之下的景象就看不清,不知下面到底有什么,也没发现凌渊的踪影。
她微微皱眉,并不仅仅是在担忧凌渊的安危,同时也感觉这件事透着古怪。
她见过凌渊另一面,虽然当时他没出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手绝不止今天表现的这般,落崖之前,以他的能力明明能够自救,却不知为何,放任自己掉下去。
难道他另有目的?
如果落崖是他有意所为,那今天这场突袭,是不是也不如看起来那般简单?
“凌兄!”柳行风一瘸一拐跑到悬崖上,大声呼喊。
姜芮也跟着一起喊:“庄主——”
回应两人的,只有山野间阵阵回声。
柳行风坐在地上,狠狠捶了几下地面,而后抹了把脸站起来。
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敌人已退,但他们这边,凌渊落崖,生死不明,一群护卫死的死伤的伤,他自己身上也有多处伤口,队伍里还有女子和小孩,要是那群魔教妖人又杀回头,他们根本没有抗击之力,现在只能连雨赶路去搬救兵。
“三娘,走吧,我们去找人来救凌兄。”
“不,”姜芮摇摇头,“柳少侠带着大家回去疗伤,再让人来救庄主,我现在就下去看看。”
柳行风一惊,忙阻止:“荒郊野外,你一名女子如何保证安全,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多谢柳少侠关心,不过我主意已定。”她返身回到马车里,在凝香欲言又止的注视中,拿了几瓶伤药、干粮和火折子,打成个小布包背在身上,又从一名黑衣人尸体上捡起一把匕首,插在腰间,最后捡了根木棍,顺着崖边一条陡峭的小路,攀着藤蔓慢慢往下走。
柳行风怔怔看着她坚定的背影,竟无法出口挽留。
他似乎今天才算真正认识她,一名小小厨娘,一个孤身弱女子,却比多少所谓七尺男儿勇敢果决,比多少满口江湖义气之辈更懂得恩情大义。
春天草木生长旺盛,姜芮用木棍探路,一手抓着路边的草叶缓缓向下移动,凌渊落崖那处虽然是峭壁,但山崖两边却有陡坡,她如今就是沿着陡坡往下走,路况十分不好,与她而言不算难事。
大约走了一刻钟,向下还是看不见谷底,向上看看,一片白茫茫,也望不见崖顶,又走了一刻钟,忽然听见潺潺水声,原来底下有条小溪。
云雾只缠绕在山腰,谷底视野一片清明。姜芮站在溪边判断了下方向,沿着溪流向上游慢慢寻找。
在一处乱泥堆边,她发现凌渊的轮椅,四下望望,却不见他人。
“庄主——庄主——”姜芮将手圈在嘴边呼喊,山谷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回音。
凌渊此时靠坐在一棵树下,刚才落崖,崖顶至谷底距离太远,为了安全着陆,他耗费了不少内力,经脉中的毒素又有反噬的迹象,他断定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寻他,正要放任其蔓延,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听声音似乎又是那名厨娘,一时间倒有些异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因为自小练的是一种诡异的功法,虽能在短时间内练至大成,经脉中却会产生大量毒素,功力越深,毒素越多,到最后会使人失去理智,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大仇未报,自然不能让自己变成怪物,因此耗费精力,将毒素压制在双腿以下,平日要靠轮椅出行,只有在准备出手时,才会将其释放出来。
眼下他的内力已经消耗不少,若又要分出一部分来压制毒素,必定比平常更加艰难,可若不压制,一会儿那小厨娘寻过来,难保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眉心渐渐皱起,凌渊在心头嗤笑,他原笃定今日不会有人来寻,也并未因此产生什么失落忧伤的软弱情绪,就算是与他交情最好的柳行风,此刻也不会放下一切来寻他,没人来才是他想要的,他知道如何应付所有孤身一人的状况,有人倒成了烦恼。
而且他也没想到,来的不是他的好友,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一名厨娘。
其实一个小厨娘,若要想她成不了烦恼,有的是方法。
这一双手,早不知沾了多少人命,哪还在乎多一条两条。
呼声越来越近,凌渊却看着自己的手发起了呆。
姜芮已经觉察到凌渊在哪,仍做无所知的模样,四下寻找着朝那个方向靠近。
她心里也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凌渊会以哪张面目出现在她面前。
依她的观察,凌渊应该是练功时出了问题,有点类似于走火入魔,因此坐着轮椅和戴着面具时,行事气质判若两人。
而他表露在人前的是鸣山庄庄主这个身份,显然暂时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若待会儿她正好撞见他不正常的样子,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她?
如果他想对她下手,那她只能先一步出手了。
姜芮甚至在心里盘算着,把凌渊敲晕带走囚禁起来,慢慢给他治病的可能性。
“庄主!”她终于看见坐在树下的凌渊,欣喜跑过去。
凌渊缓缓抬起头来,面色有些苍白,不过嘴角微微勾着,神色依旧温和的样子,看见她颇为惊讶,又不赞同道:“柳贤弟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下来?”
瞧他的模样不准备暴露本性,姜芮便一脸惊喜道:“柳少侠受了伤,府里的护卫也都受伤了,他带大家去疗伤,再找救兵来找庄主,只有我没什么事,留在上面也帮不上忙,所以自作主张下来寻庄主。庄主受伤了吗?”
凌渊微微摇了下头,“一点小伤,不碍事。”
姜芮将身上的小包解下,摊开在他面前:“这是我从车上带来的药,不知道有没有庄主用得上的。”
“辛苦你了。”凌渊看了看那些伤药,拿起一瓶金疮药,解开衣襟,只见他肩上不知何时竟被戳了个对穿。
姜芮低呼一声,顾不得回避,忙又找出一团纱布,等他将金疮药撒上之后,就将伤口细细裹起来。
身上另外一些小伤,凌渊没去管它,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对姜芮道:“趁现在天还算早,你按原路返回,到了崖顶后一路往东走,天黑之前可以抵达崇安城,你带着这枚玉佩,到城东最大的当铺,自然有人接待,让人安排你回鸣山庄。”
“那庄主呢?”姜芮瞪圆了眼。
凌渊笑了一笑,“我已经没有大碍,最晚明后日,柳贤弟会带人来寻我。之后一路必定要奔波,武林盟又都是一群打打杀杀的人,不适合你跟去。”
“不行,”姜芮只管摇头,“我不会丢下庄主一个人。”
“眼下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况且你一个姑娘家,夜里在这荒郊野外就不害怕?”
“庄主不用吓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就算要罚我不听话,也得等离开这里才罚得动。”姜芮固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