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说过,你父母都是玉门里发展出的第一代成员。那时玉门初立,许多章程都还没有发展起来。随着他们年纪渐长,多次被派出大山执行任务,渐渐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明白了是非好坏。所以……”
所以,就和许多冒险故事的开端那样:这两个深深相爱的年轻人,在相爱中愈发地增长了彼此的勇气。
于是,他们选择共同逃离那个可怕的组织。
从事后的复盘来看,他们实在运气不好,在逃离组织的时间点的选择上,他们选择了一个非常不恰当的时候。
——由于年轻没有经验,也由于月份确实太小,凌一弦的母亲,也就是鸩,她并没发现自己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关于这些内容,莫潮生并没有说给凌一弦听。
即使,他确实曾在心中推算过:如果没有怀着凌一弦的话,以鸩和狌狌的能力,应该是可以逃脱玉门追捕,安然在外逍遥至少十几年的。
将所有导致遗憾的可能性全部隐去,莫潮生只是对凌一弦讲:“因为他们彼此深爱,于是就有了被他们更加深爱着的你。”
接着,没容凌一弦往下细想,莫潮生就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
“玉门派人去追杀他们……但非常巧合的是,同样都在十万大山里,你父母在遭遇追兵之前,先遇到了我。”
凌一弦惊叫了一声:“你也在追杀他们?”
“不对,”发挥自己每次成绩都低空飞过的语文能力,凌一弦重新解读了这句话的隐藏含义,“你那时跟追兵不是一伙的?”
莫潮生非常清晰地冷笑了一声,很快就开始自行创作一些祖安语言。
“他奶奶个熊,x他玉门xx的x眼。非常巧、非常不要脸,他们当时也在追杀我。”
——鉴于莫潮生当年才十二岁,被玉门搞得浑身狼狈,简直像条半死不活的丧家之犬一样,也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吧。
凌一弦听得聚精会神,连连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抹掉过去三人曾经经历地那些试探估量,莫潮生直接跳到最后结果:“然后,他们暂时收留了我。”
大概因为快要临盆的鸩母性浓厚,又因为狌狌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深明大义、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人。
他们不但收留了莫潮生,还为分给他食物、帮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甚至不需要他担当值夜的责任,让他可以安心睡上美美的一觉,休养体力。
要知道,莫潮生那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所有得到的一切都将以代价的形式换取。当下一波玉门的追兵赶到,三人又难以脱身时,这对夫妇或许会砍断他的腿,把他扔在路上。
……但为了眼前可以得到的一线生机,这样的交易仍然是值得的。
只是莫潮生并未想到,在紧要关头,狌狌和鸩不但没有抛下自己,他们还……
他们还……
每每回忆起那个夜晚,就连莫潮生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眼神都会不由变得有些恍惚。
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莫潮生掩饰般说道:“他们还给我起了名字。”
玉门里的成员,是没有名字的。
只有山海兵的牌面会作为他们的名字,就像是“精卫”、“武罗”、“美人蝎”。
至于那些身份证件上的名字,不过是一次任务中的代号。等完成任务以后,即用即抛,下次出山再换个新的。
凌一弦的父母也是没有名字的,不过,他们因为憧憬未来的新生活,所以准备好了许许多多的新名字。
山洞火光的映照下,快乐的光彩在这对夫妇眼中闪烁着。温柔美丽的女人带着一点孩子气似地跟莫潮生炫耀:“等我们出去以后,就换一个新名字,过一段新生活。”
说到这里,鸩亮晶晶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他以后想姓凌。我嘛……还没有想好。”
十二岁的小莫潮生咽了口口水,假装自己并不羡慕。
“哦。”他故作淡定地附和,“听起来不错啊。”
“你呢?”女人笑容甜甜地凑近了些,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不方便弯腰,于是只朝莫潮生垂了垂头,“你要不要也起一个?”
莫潮生清了清嗓子,他的眼神左飞右飞,装得更不在意了:
“那个……你们不是说你们准备了很多新名字?我不费那个事了,随便分我一个就好。”
鸩蹙眉想了想,她一边思索,一边温柔抚摸肚子的样子,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只毒鸟。
“那不如,就叫‘莫潮生’吧。”
“可以啊。”
未知的追兵还缀在他们身后。
嘴里嚼着的晚饭,也不过是没油没盐的烤肉。
怕烟火气引来对方的关注,火堆只烧起一会儿,在地面上烘暖一块能供孕妇休息的大小后,就被熄灭了。
然而,那个潮湿的、紧张的、伤口发炎的夜晚,仍是莫潮生这辈子里最为珍贵的回忆之一。
凌一弦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注意力,她全神贯注的亮晶晶眼睛,让莫潮生回忆起她的母亲。
“再然后呢?”
“再然后……”莫潮生沉吟了一会儿,“我们终究是被追上了。”
从他被这对夫妇收容开始,再到玉门的追兵咬上来为止,莫潮生刻意地跳过了大量情节。
比如说,是因为鸩羊水破裂,终于发动,分娩时产生的大量毒血留下了难以掩盖的痕迹,玉门才锁定了他们的影踪。
又比如,因为生产过后的鸩太过虚弱,刚出生的凌一弦又先天带毒,命悬一线,受她们两人的影响,四个人才被玉门追到无路可逃的地步。
有那么一个瞬间,莫潮生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应该履行义务,被狌狌抛出去作为诱饵的时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