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一翻打滚, 已让童萌一身衣裙破破烂烂从头黑到了脚, 童萌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泥垢,浑身打起摆子, 抖若筛糠。
那张脸被泥污得几乎辨不出五官, 偏偏她又哭得涕泪横流, 摇着头无声“啊”了几下。
果然, 这三个人见到她这副模样都目露嫌弃,眼中的欲色褪了不少:“啧,还是个哑巴。”
骨瘦如柴的那人一鞭子抽在童萌身上,啐道:“生得这副模样真是浪费米饭,没得脏了我的鞭子!”
说完又要一鞭落下,在半空中被那刀疤人拦了:“好歹是个母的, 带回去交给冯娘,也值几个钱。”
“就她这样的,能值几个钱?”话虽如此,那人还是用鞭子捆了童萌,将她甩到镖车之上。
和尚眯了眯眼,依旧看向方才发现童萌的方向:“跑了个小的。”
“一个小崽子罢了,还是尽快将这几车生辰纲运回去,莫要节外生枝。”
和尚顿了顿,终是转过了头,同另外两人一起运送镖车。
童萌垂下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木木听童萌的话,一直待在树洞里没出来,直到天色渐暗,林中再听不到其他人声时,才伸了手扒开掩在洞口的枝叶,探出头来。
林道上还躺着那些人的尸体,却再找不见童萌,木木转身就往山上跑,在半道上被什么一撞,险些摔在地上。
“木木!”
来人正是出来寻她们的付春,付春一把扶住木木,瞧见她神色顿时沉了脸:“出什么事了?”
木木嘴一扁,含着泪边说边比划。付春的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一把抱起木木连踏几步,竟是身轻如燕,一身的好功夫。
付春把木木带回木屋安置好,才道:“木木乖,爹要出去办些事情,你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木木点头,无声道:爹爹会把姐姐救回来吗?
付春摸了摸她的头:“爹会尽力。”
来时天色尚可,如今却忽而电闪雷鸣,付春穿了蓑衣斗笠,将木门锁好后径直下了山。
他先去了林道上,童萌出事的地方。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树丛枝叶上,将叶瓣洗得油亮。林道之上泥泞不堪,血水混着泥水,盛满了一个又一个凹坑。
倒地镖旗是锦河镖行的,尸体上的伤口特征皆很明显,来自不同的三个人,一人用鞭,一人用锤,一人使拳。三个人都出手狠辣,江湖上符合这所有特征的,只有浮西五鬼中的阴鬼封寥寥、赌鬼万如一和“假慈悲”无方。
付春按了按斗笠,足下一踏水花飞溅,去的不是那三人离开的方向,而是与之相反的姚安镇。
姚安镇,樊罗布庄。
雨势依旧滂沱,屋檐下挂起道道水帘,冲得布庄门前的青石板光可鉴人。一双兽皮靴踏上板砖,投下一团模糊暗影。此时布庄已闭门打烊,街巷之间空无一人,付春上前叩门,连叩三次后也不着急,就静立在门口。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布庄的门才打开,是一个发鬓灰白的老管家,眯着眼道:“贵客明日再来吧,布庄打烊了。”
付春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看着样式普通,却是用上好的乌木所制,木牌正面刻了个“玄”字,背面刻了数字九六。
这是玄阙阁暗卫一人一枚的身份号牌,百里盟玄阙阁网罗天下消息,暗卫同样遍布天下。付春,曾经是玄阙阁第九十六号暗卫,娶妻之后便退出了玄阙阁归隐山林。
功绩在身的暗卫退隐,其身份号牌暂不收回。玄阙阁允诺,他日若有所求,可凭此号牌让玄阙阁代行一事,以滋嘉奖。
这块号牌付春放了很多年,还是在今夜拿出。他一早便知童萌的身份不简单,之所以不去深究是不想再卷入江湖是非。
虽说一开始是他救了童萌,可今日也是童萌救了木木一命,知她有难,若不设法相救于心难安。
然那浮西五鬼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只能凭着号牌请玄阙阁出手。
老管家仔细看了木牌,再看向付春之时目色肃重许多,拉开门道:“进来。”
付春进门,对着管家郑重一礼:“请玄阙阁出手,替我救一个人。”
听完付春叙述,老管家的脸色已是接连数变,他命人取来长匣,匣中有一幅画轴,展落开来,画中是一个妙龄女子,眉眼弯弯巧笑倩兮,腕上一只手镯,式样独特。
“你说的女子,可是此人?”
付春神色一怔:“不错,就是她。”
·
大雨过后,天色如洗。
明媚阳光从竹窗间隔中漏进,镀在男子脸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阳光普照而多了几分暖意,看着有生气了不少。
或许是明光刺目,男子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眉间微蹙扯出一声闷哼。
“醒了……醒了!庄主醒了!”
耳边的声音听着很熟悉,男子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搭着脉,片刻后听闻一女声道:“没有大碍了,好生休养便是。”
侧头去看,是一素衣女子,君拂歌顿了顿,下意识地去找一抹玄衣,那个人从来不穿素衫的。
待意识回笼,君拂歌才看清周围景象。他身在一竹屋之中,屋外阳光正好,四周很是幽静,是觅药谷的竹屋。
方才那素衣女子,是姜晴。
君拂歌微怔,他何时到了觅药谷?不是在七绝宫中清缴叛宫之人么?
莲褚衣呢?
昏迷之前分明听到她喊“拂歌”,她知道他是君拂歌了,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君拂歌有很多话想问她,然将将一动便觉胸口闷疼,自己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庄主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