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希骤然顿住。
安提利能清晰意识到压抑的空气,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陛下,黑塔的守卫已经全部死去,在那里我们察觉到残存的黑暗咒语和…光明净化的力量,殿下…恐怕已经进入黑塔了。”
房间一片死寂。
弗里德希缓缓转过身,所有人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全身都在微微发颤。
没有人敢与陛下那双冰冷狠戾的眸子对视。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安提利,我信任的右侍卫长。”
弗里德希的嗓音轻柔到诡谲:“你想告诉我,她发现了那里,是吗?那么多护卫、宫廷法师和警戒线都没有发现她、拦住她,就让她被一个贱人顺利带到黑塔里看见我绝不想让她看见的东西是吗?!”
安提利一瞬间软倒在地上,恐惧地说不出来话。
弗里德希额角青筋都在跳,他直接踹开安提利,一手拿过摆放在架子上的长剑,带着爆裂的怒火和杀意大步走出房间,直直冲着黑塔而去。
不会有人懂他的怒火和…滔天的恐慌。
那座黑塔里,镇压着他所有狂热的不堪和卑劣。
那些残暴的,怨恨的,恶毒的,疯狂的,该堕落于无尽黑暗的东西。
他怎么可以被她发现,怎么可以现在被她看见。
在光明女神的眼中,弗里德希是温柔的、幽默的、优雅的大帝,他富于对臣民的宽厚与仁慈,有着毋庸置疑的王者铁血霸气 。
在她的面前,他是最虔诚又柔顺的信徒,是值得信任的、是可以被放心靠近和服侍的。
这是他费了多少心血,一寸一寸用尽克制才在她心中树立起的形象,一个完美的弗里德希,一个最适合被她宠爱的帝王和男人。
所以他怎么能让她发现,他实际上是个冰冷的、狠毒的、会把背叛者和敌人千刀万剐、以折磨囚禁亲生兄弟为乐,早就堕落于黑暗中的残忍的魔鬼。
她知道了这一切,她会怎么看他?
她会厌恶他,她会远离他,她也许会离开帝宫,她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弗里德希快步走进黑塔,看着那个幽邃的通往地底的回廊,心底一片冰凉。
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悔恨几乎将他吞并。
是他大意了,是他被这段时间的快乐迷昏了大脑,他让别有用心的东西钻了空子,他该第一时间就把这里处理好,他不该…
他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脑子咆哮着让他立刻冲下去解释,脚像是被黏在地上,无法动弹。
他知道她在下面,他知道她已经看见了一切。
他甚至不敢猜测她的反应。
她也许已经决定不要他了。
不,不,他不能被她抛弃,他不能失去她。
弗里德希握着剑,他的手臂在发颤,他的眼神在混乱地闪烁,他必须紧紧咬着牙,才不会让牙齿碰撞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僵硬地迈开步子,缓缓地走下石阶。
石阶很长,这条他已经走过无数次的路途,却第一次让他觉得漫长到绝望。
这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监狱,囚禁着他曾经所有最怨恨的敌人。
他们或是他曾看重但是背叛了他的心腹,或是做出巨大蠢事惹怒他的政敌,或是曾经侮辱过他、伤害过他的仇人,当然,这里面还有他的亲哥哥,圣亚安的先太子,欧文奥古都。
长靴踩在冰冷的石板上,狭长的过道两侧囚笼窄小黝黑,一个个罪犯如牲畜蜷缩着,每一次他来的时候,这些肮脏的、虚弱的家伙儿就会像被喂了药的野兽,疯狂地扑上来,拖着枷锁铁链隔着粗壮的铁柱,大声咒骂他或者祈求他,瞪着近乎疯癫的双眼看着他。
这从来都令他享受,让他在这乏味无趣的生活中能多那么些兴味和快乐。
他是个变态,或者魔鬼,被称为什么都可以,他从来无所谓。
只有弱者才会在意别人的评价,而他是王者,是圣亚安和整座帝宫的主人,他有资格对这些触犯了他的尊严的罪人行使任何惩罚,也不觉得这多么肮脏或卑鄙。
他从来认为这是他的权力,是胜者该有的权利,毕竟如果最后胜利的不是他,他相信这些人对待作为失败者的自己也不会如何慈悲。
但是这绝不包括她。
他不想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任何的阴暗面,他知道光明女神喜欢的是什么,她当然喜欢的是干净的、善良又纯洁的灵魂。
他没有没关系,他可以装,他可以装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如果不是这一次意外,他相信自己可以装一辈子。
弗里德希直视着前方,周围的囚笼里都是一片安静,属于光明的、舒缓又柔和的力量充满了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甜美的梦乡,这是他们许多年都没有享受过的珍贵的安逸和快乐。
他无视周围的所有,魔怔般的一步步向前,终于在道路尽头,看见了她。
美丽的女神静静站在最后一间牢笼前,她披着的长袍在明光下反射出柔和的银光,像一层轻纱隔着月色流淌,和她柔美的侧脸、温和的眉目一样,每一寸都写满了圣洁无暇。
弗里德希顿在那里,贪婪又渴望地望着她,像只剩下这最后一眼。
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绝望。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悲鸣,窒息般的痛苦扭曲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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