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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行礼过后,笑道:“师姐不是在等我吧?”
“不等你,我还等谁?”
“你为什么要等我啊?”况且的问话有点愚蠢,因为注视着石榴的美眸,身上突然一股激流涌过。
“是小王爷在等你,我是要先跟你说几句要紧的话。小王爷是老爷子早年的学生,也经常过来看望老爷子。此次可能是你下棋把老爷子杀得太没有体面,小王爷不知怎么听说了,特地从南京赶过来,要为老师找回面子,所以你这次就让着他一些,可别再胡乱杀一气。”
“原来如此,假如我赢了小王爷,他还能砍我的头不成?”况且平静了一些。
“砍头不会,只是你赢了得不到什么,假如先输一局,以后会有你的好处。”
“这是老师的意思,还是你的?”
“废话,你当我真拿你当回事哪,不是老爷子吩咐,我会傻站在这里等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石榴俏脸一红,薄怒道。
“既是如此,我也就不用领你的人情了。”况且说完,径直向老师房中走去。
石榴在后气的牙根紧咬,真恨不得在况且身上咬下两块肉,方能解气。其实,陈慕沙根本就没吩咐,是她怕小王爷输棋丢了脸面,保不准将来会找况且的麻烦。
但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承认那是自己的主意?孰料况且非但不领情,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人,真是太可恨了!
也不知道他的优越感何来,居然那么自信,难道就一定能赢小王爷吗?。
气过之后,她渐渐想明白了,况且这一招是故意气她的,实情其实他都知道。她又中计了。
想到这里,她更是气上加气,这就叫气不打一处来!
石榴正气着,却见况且折身返回了。站住脚问她:“师姐,我那两位师兄呢,怎么不见人影?”
石榴被这一问,胸中憋着的气终于喷发而出,囔道:“老爷子偏心眼,现在只看你一人顺眼,连我都爱答不理的!何况他们两?”
况且纳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榴转过头去,不拿脸对着他,说道:“午饭后,老爷子催促他们两去书院做功课了,而且强调没有他的许可,不得回来。”
况且摇摇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自顾走进老师的书房。
却见一位面目俊秀,身着五爪蟒袍、头戴翼善冠的青年正坐着跟老师说话,见他进来就站了起来。
陈慕沙介绍道:“况且,这也是你师兄,中山王府国公爷的世子,你就叫师兄吧。”
两人平礼见过后,就分坐老师左右说话。
况且已经来过这里几次,这次却又种新鲜感,笑道:“老师书房里换了装饰了?”
他看到长长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套未见过的砚台和笔架,上眼一看就是古物,比送给自己白沙公自用的砚台要岁月长久得多。
“这是宋砚吧?”他拿起砚台细细看着,上面没有款识,所以也不知道是那位名人用过的。
“你这真是做贼的眼睛。看出来是古砚也就了不得了,怎么知道是宋砚?”陈慕沙惊奇道。
“一代文物有一代的风采气息,就如汉隶、魏晋的正书。宋代文物也同东坡、鲁直的书法一样,不难辨认出来。”
“师弟年纪这么小,还是文物鉴定的行家?”小王爷也有些惊诧。
“哪里,小弟只是酷爱书画,对这些略知一二。胡乱一说,师兄莫怪。”
况且看完砚台,又看笔架,也能断定是宋代文物,刚想说什么,却被墙上一幅画吸引住了。
“老师,这不会是苏轼的墨竹图真迹吧?”
陈慕沙这次没吃惊,而是有些得意地对小王爷说:“怎么样,我收的这个关门弟子还可以吧。”
“老师慧眼自然不会看错。可是这幅画真是苏轼的真迹吗?当年在我家也是找了几位字画巨匠品鉴,都无法确定的。”小王爷看着况且说道。
“东坡画竹子是一笔画,别的画家都是一节节的画。当时也有人说东坡画竹不合规矩,东坡却问道:‘竹子是一节节长出来的,还是一次全长出来。’问难的人就无话可说了。是以东坡的墨竹既是一笔画,又是写意画,同文与可等人的工笔画法截然不同。”
“如此说来真是真迹了?”小王爷也很是高兴,拍手对陈慕沙笑道。
“你送我的礼物,就是赝品我也喜欢。”陈慕沙温厚地说。
况且恍然有悟:看来今天新摆出的古玩字画都是小王爷以前送的,老师摆出来可能是为了让小王爷高兴吧。
再看一幅中堂,也是上次来没见过的,却是陈白沙的墨迹,个个大字奇绝嶙峋,若蟠龙在空,已完全摆脱二王、唐楷的束缚,他不禁既看呆了,又看的眼热。
“这个不用你鉴定,是白沙祖师的真迹。你就别想什么了,上次已经送你一个砚台了,祖师的真物真迹我这里也不多。”陈慕沙看着况且垂涎的样子,有些发慌。
', ' ')('“老师,您这是收了个弟子,还是收了个强盗啊,还得日日防着。”小王爷调侃道。
况且又看书柜、书案各处,果然见到了一些珍贵的古玩字画,琳琅满目,这应该都是为了小王爷今天来才特地布置的。老师为何如此?况且有几分好奇却不便询问。
陈慕沙的性格与为人跟陈白沙差不多,或者说是学的太像。平日里日子过的就像苦行僧,书房里除了一个大书柜里满满的书籍外,就是桌上一副文房四宝,也都是廉价货。
“况且,你师兄刚到,你们多亲近亲近,别光惦记我屋里的东西了。等我百年后,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老师太偏心了吧,就不给我留一点?”小王爷故作气恼状。
“留啊,留给你一个师弟。”陈慕沙也罕见开起玩笑来。
况且没想到的是,小王爷出奇的和气,丝毫没有架子,除了身上衣饰华贵些,跟一般的书生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人也很幽默。
在陈慕沙面前,小王爷更愿意流露一个小孩子的天性。
小王爷比况且大一岁,他因要承袭爵位,所以不允许参加科举考试,早年跟随陈慕沙学习,也不过就是启蒙教育。至于陈慕沙的理学,他并没有学习。以他的身分地位跟性格而论,也都跟严谨苛刻的理学不搭边。
想回到自己房中找两个丫环出气,走到半路,却听到叔叔房中传来一阵笑声,不由得脚下移动,来到了叔叔的房前。
石榴听到的笑声,是小王爷发出的。小王爷听到老师对他描述,况且如何杀得他三盘棋溃不成军,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一向严谨自重的老师,居然败给了自己的门生,而且是大败,而且不明白为什么。
虽然已经听过一遍了,小王爷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说道:
“我在南京听到了传闻,说是你这个小师弟,把老师弄苦了,现在日夜打棋谱。我还不信,这次特地来验证一下,不想还真是这样。”
“我只是教他学问,并不教他下棋,这两者不可混淆。所以他下棋赢了我,不是弟子赢了老师,只是两个棋友间的胜负而已。”陈慕沙赶紧把这两者关系分辨清楚。
试想,若是老师被弟子弄得灰头土脸,处境尴尬,这老师还能当吗?
“那好,咱们也不是师兄弟,而是棋友,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小王爷不由分说,拉着况且坐下,桌上早已放好了围棋。
正在此时,石榴推门而入,小王爷也不起身,只是靠在椅子上微笑点头。石榴也不多话,自己搬个锦凳坐在旁边,做观棋状。
“石榴,你为什么不学棋?”小王爷揭开棋盒的盖子,先问了一句。
“没这耐心,嫌烦。”
对小王爷,她也丝毫不假辞色,就跟对况且差不多。况且这才知道,这是她的真性情,并非对自己特别凶。如是,况且又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但凡做一件事,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就不会去做。”陈慕沙笑着说。
“像您似的,经常一坐就是几个时辰,那非得给我点蒙汗药。”石榴反唇相讥,就像一个被溺爱坏了的孩子。
小王爷笑道:“石榴,你若不改这脾气,小心将来找不到婆家。”
“我也没想找。”石榴毫不在意的丢下一句。
三个男人都服气了,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真跟她没法好好对话。
“咱们猜先?”小王爷识趣的岔开话题,不再招惹石榴。
“还是您先吧。”况且笑着,把白棋盒子拿到自己这边。
“这么有把握,让我先?”小王爷饶有趣味地看着况且。
况且不卑不亢的说:“初次见面,算是给师兄的一个见面礼吧。”
“领情。”
小王爷拿起黑棋执先,还是先在一个角上下了一个子,先占领一个角再说,所谓金角银边草肚皮嘛。
陈慕沙看着况且,心中在猜测他如何应对。
况且置之不理,也在对角下了一个子。
小王爷又下了一步,况且还是如法炮制,也跟着在自己这面下了一步棋。
竟是学棋的下法。对手怎么下,他就怎么下。只有双方都到了中部,开始厮杀争夺,胜负往往中盘就可以决出。这种下法很是无味,会能让对手心烦,倒不乏为心理战的一种下法。
小王爷拈棋不下,而是看向陈慕沙。
陈慕沙也是一脸茫然,他没想到况且会这样下棋,不管输赢如何,这种下法都接近无赖。
在明朝,还没有这种棋理。
石榴先是暗地里跌足咬牙,气的不亦乐乎。陈慕沙倒还沉得住气,心里已经在想如果小王爷变脸,自己怎么把场面圆过来。
小王爷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拒绝过,今天可是头一遭吃了瘪,一时间有些不自在。
况且却是不卑不亢地说:“我想师兄的意思,不是要悔棋好赢我,而是想要找出破解这种
', ' ')('棋路的办法来。”
“对啊,可是不悔棋怎么破解,难不成重下一盘?”
“让师兄悔棋是小事,可是万一传扬出去,可就毁了师兄的清誉。小弟可不敢只因一盘棋陷师兄于不义。”
小王爷听得毛骨悚然,这跟着老师才学几天啊,就道貌岸然起来了。悔不悔棋都能扯到大义上来。
陈慕沙看着小王爷,示意说这可不是跟我学的,这小家伙脑子里玩意儿不少,能把人惊得跌个跟斗。
“师兄要是想要破解这种棋路,小弟不敢藏私,把这种棋的各种下法都倾囊而出,供师兄参考就是。”况且微笑道。
石榴第一个反应过来,手捂胸口,心里暗骂道:你送出人情还绕这么大个弯子,差点把我吓着。
小王爷也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当下大喜,握着况且的手说:“师弟,若能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陈慕沙最后一个反应过来,对这种歪门邪道之术,他向来痛恨,也不屑于研究,所以反应慢了一步。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况且这一手玩的很漂亮,既保住了自己赢棋的胜利果实,也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同时还巧妙送出一份大礼。
保住小王爷的脸面,还能让他喜出望外,这种面面俱到的做法,就是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官僚,也未必能做到得心应手。
“这孩子以后怎么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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