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朱棣探一探父亲的底细,说道:“儿子觉得徐妙仪极有可能激愤杀人,父皇觉得呢?”
儿子没有预料中的苦苦求情,或者拿着某些疑点据理力争,和自己辩论,朱元璋放松下来,说道:“你分析的很对,朕也觉得徐妙仪有可能激愤杀人,这个女孩子的脾气太过暴躁,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温柔娴静,朕早就将谢再兴案交给了锦衣卫,她偏偏要横插一脚,这不就出大事了?听说她和亲哥哥过招,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幸亏徐增寿这小子是个机灵人,否则早就重伤在她剑下了。”
朱棣点头称是,说道:“徐妙仪不仅身手了得,还精通医术,聪明机变,屡立奇功。有本事的人大多行事张扬高调,目中无人,不太顾及别人的看法。”
朱元璋摇头说道:“那也未必,徐妙仪的父亲魏国公徐达就是个稳妥人,他是我大明开国第一功臣,立下无数功劳,却从来不飞扬跋扈,开国十大功臣,他行事最为谦和从容。唉,偏偏生了个这么个不听话的女儿,真是好竹出歹笋。”
心上人被贬为“歹笋”,朱棣心中不快,不过面上依然从容,说道:“儿臣也觉得奇怪,徐妙仪的性格脾气不像其父徐达,倒和开平王常遇春的暴脾气相似。”
一提起常遇春,朱元璋的眼里明显有了一丝不忍惆怅之意,常遇春是出名的杀将,动不动就要屠城,名声在民间和官场并不算好,远不如魏国公徐达,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撼动常遇春在朱元璋心中的份量,永远都是他最喜欢的爱将。
朱元璋写给常遇春的祭文上说“将军在时,朕实所倚;将军既往,将谁与谋?”常遇春将星陨落后,再无任何将军或者文臣的死亡能够使得他这番深情流露。
朱棣将常遇春和徐妙仪相提并论,朱元璋想了想,两人的本事、脾气、莽撞勇猛、执着倔强的个性还真有点像。常遇春在最辉煌的时候死于乱箭,徐妙仪在稍有收敛的时候陷入了杀人案,连人生跌宕起伏都类似。
将这两人凑在一起,朱元璋对徐妙仪的不快少了许多。朱棣观察着父亲的神色,知道机会来了,他
将手中的卷宗奉上去。
朱元璋翻开一看,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把谢再兴的卷宗找来作甚?”
朱棣不慌不忙的说道:“儿臣得知徐妙仪杀年大人之案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徐妙仪激愤杀人,毕竟她那个火爆脾气,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徐妙仪真有罪,相信魏国公深明大义,定舍女以全大义。只是儿臣觉得,徐妙仪毕竟是功臣爱女,只要此案有一点点疑问没查清楚,就不能草率定罪,否则岂不寒了功臣的心?”
“此案源头还是谢再兴案,年大人骂谢再兴是叛徒,徐妙仪觉得她外祖父是无辜,两人起了争执,激愤杀人。儿臣将当年卷宗找了出来,反复比对,发现十年前谋反案和昨日的杀人案十分相似,都是人证物证俱全,当事人无法自辩,都死无对证,这种手法太熟练,儿臣想到了第二种可能,那就是这两桩案子幕后之人可能是同一人。”
朱元璋冷着脸问道:“同一人?你觉得谢再兴和徐妙仪祖孙无罪?”
朱棣立刻说道:“铁证如山,谢再兴有罪,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之后徐妙仪的出现,旧案重提,发生了太多蹊跷之事,要将徐妙仪灭口,阻止她翻案。儿臣担心当年有朝中大臣和谢再兴合谋而为之,事发后将此事全都推到谢再兴头上,毁掉所有痕迹,一想到同谋依然逍遥法外,还在朝中为官,儿臣不禁为大明江山社稷担忧,此人一日不除,大明就一日不得安宁。”
朱棣这一下猜中了父亲隐秘的心思,朱元璋一直反感徐妙仪插手谢再兴案,追根问底是因他对谢再兴谋反深信不疑,连曹国公李文忠劝降都拒绝了,这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元璋对背叛自己的人深恶痛绝,谢再兴案在十年后暴露出了种种疑问,但朱元璋想到的不是谢再兴无辜,而是谢再兴谋反案还有同党,而这位同党可能就是他的开国元勋之一,组建锦衣卫,就是为了监视这些人。
朱棣明白,一味给徐妙仪求情,反而适得其反,或许会触怒父皇,严惩妙仪,看在魏国公面子上,徐妙仪死罪可免,但一个背负杀害大臣罪名的女人,结局一般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永无翻身之日,更不可能当他的燕王妃,前途尽毁。
所以朱棣要做的,是顺着父亲的意,让父亲觉得自己和他的立场一致,先说徐妙仪的疑点和缺陷,然后将父亲对徐妙仪的反感,转向对幕后凶手的痛恨,转向对大明江山社稷的担忧。
虽说不能立刻洗脱徐妙仪的杀人嫌疑,但至少能缓和局势,平息父皇对徐妙仪的怒火,将矛盾转移出去。
朱棣这一招效果立竿见影,朱元璋放下对儿子的戒心,容许他和锦衣卫一起查杀人案,朱棣有机会去诏狱见到徐妙仪本人了。
徐妙仪似乎很满意她的监狱生活,照吃照睡,朱棣去诏狱探视时,徐妙仪正在睡午觉,她睁开眼睛,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哟,燕王殿下是第二次来监狱看我了,这是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容易把我带出去。”
第一次是在鸡鸣山天牢。
有毛骧在,朱棣不好做出什么关切的举动,淡淡道:“有个好消息,刘大人一家进京了,都活着。”
徐妙仪却失望的叹了叹,“这算是个坏消息吧。刘大人一家安然无恙,若他从没遭遇过追杀,这说明刘大人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他没有任何价值。那么当年所有的知情人都成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