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过吧。反而自在点。”
送了许医生,麦医生终于可以把那箱醉蟹放到后座。他坐回前座,一面看着米晞晖发动汽车,一面说道:“不知道宝宝在家干什么呢。你也真是的。”
平时没看出来,宝宝一放寒假米晞晖便把他锁在家里。告诉宝宝谁来了也不开门,叔叔和麦麦都有钥匙。大人忙年,宝宝上午写一部分寒假作业,下午可以玩耍。不准玩火玩水,不准爬高,不准自己出门,不准去别人家,不准做任何危险的事情。在这一方面,米晞晖总是过于严厉。麦医生已经发现宝宝有个自言自语的毛病,这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好。
米晞晖只是开车,并不接话。
“你适当的得让宝宝出去玩玩。天天锁在家里,别孤僻了。”麦医生轻声道:“宝宝再养成你这种性子,可就麻烦了。”
米晞晖看他一眼。麦医生住着商品房,小区里倒是有孩子,但都不知根知底,不知道对方家里是干什么的。宝宝上了小学,认识的小朋友父母怎么样米晞晖了如指掌。麦医生虽然并不赞同,也觉得并不好干涉他。米晞晖以前一个人带着孩子有多艰难,麦医生大致可以想象得到。
“自从有了宝宝……我看谁都像卖孩子的。”米晞晖突然说。
上大学的时候教授讲的案例,有一部分是关于伤害儿童的。虐打,强奸,听得米晞晖哆嗦。前几年t市还有过关于贩卖儿童器官的人拐子的流言。无论真假,它都把米晞晖的神经抻到了极限。
他只是要宝宝平安地长大。无论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即使把罪魁千刀万剐,烙在孩子身上的伤一辈子也揭不去。
所以宁可把宝宝锁在家里。
麦医生看他的神情,叹气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我领着宝宝出去玩,有我跟着,总可以了吧。”
米晞晖默然。
回家把年货卸下来,分门别类码进地下室。有一部分熟食,猪耳朵鸡爪子麦医生爱吃,要拎上去。车库门放得早了,隔绝了光线。麦医生打开地下室的灯,还是不太亮。米晞晖一箱一箱搬着,麦医生帮忙。两人搬着,突然听见什么动静。麦医生耳朵尖,直愣愣地看着米晞晖:“你听见没有?”
米晞晖绕着地下室打转。地下室东西太多,一只昏黄的小灯泡悬着,满地影子。
又是微弱的一声。
软软的,是活物的声音。并不像老鼠,不知道地下室进了什么。麦医生连忙把车库的升降门打开。升降门一格一格升上去,曈曈的天光一下子闯了进来。米晞晖弯着腰找来找去,终于在一只箱子后面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黑猫。
不开升降门真是看不见。
脏兮兮的一团,缩在角落里,像是一小团抹布。一对翡翠绿的眼睛,忽然睁开,一团黑里射出两道光来,盯着米晞晖。麦医生道:“嗳呦看见黑猫要倒霉的!”
米晞晖蹲下来,看着那只小黑猫微笑。小黑猫身上可能有伤,目光很警惕。
“玄猫镇宅,庇护子孙。”米晞晖轻声道。麦医生疑惑地啊了一声,米晞晖伸手,等着那小猫。小猫最终摇晃站起,舔了舔米晞晖的手指。
在中国的传统风俗里,黑猫是可以镇宅避灾的。
米晞晖用一张报纸轻轻把小黑猫包起来,对麦医生抿了抿嘴唇:“咱们的坏运气,很快就要过去了。”
宝宝抱着小喵下楼来迎接米晞晖和麦医生。小娃娃寂寞了大半天。
小喵从宝宝怀里跳出来,慢慢走到米晞晖跟前。米晞晖把怀里的小黑猫连着报纸放到地上,小喵向后一跳。小黑猫比小喵还要小一些,伏在报纸上,一动不动。肚子上有伤,结了痂,和着泥巴,一缕一缕地胶着。小喵嗅嗅它,围着它打转。
“不知道怎么处理,等会送到附近的兽医那里看看。”米晞晖看着趴在报纸上的小黑猫轻声道。
“我看问题不大。”麦医生也蹲下来。宝宝按住小喵,一家人围着小黑猫看。小黑猫依旧趴着,闭目养神。它身上很脏,大概有虱子。宝宝软软道:“叔叔~小猫好像很不舒服~”
米晞晖站起来,就着报纸把小黑猫抱起来:“我先送它去看看兽医。你们在家等一等。”
宝宝哦了一声。米晞晖拿了钥匙抱着小黑猫下楼,麦医生拆开新分到的年货,问宝宝想吃哪一种饽饽。宝宝挑了一只鲤鱼造型的糯米年糕,和一只莲花造型的甜馒头。麦医生把饽饽拿出来,上锅蒸着。
刑龙若陪床一晚上,所幸今天尚算天下太平。刑警队和消防队甚至是交警队一起学习新出台的关于过年期间的治安管理办法。和去年没什么分别,划掉形容词一本小册子只有一句话:防患于未然。交警队这几天晚上一直在搞夜查,用新型的嵌入式地秤看运输车辆是否超载。刑龙若正好在学习期间补眠,撑着下颌,做深思状。等领导过足了讲话的瘾,刑龙若已经睡得差不多。
他拿着笔记簿走出会议室,思量着米晞晖在家忙年,今天轮到他送饭。送饭也免不了一顿骂,嫌菜淡。他拿出手机,给米晞晖打了个电话,说是今天晚饭他送。电话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片猫叫,咪呜咪呜的。米晞晖答应了,让他做饭的时候小心点。扣了电话刑龙若想了想,又给许医生打了个电话。许医生可能躺在床上,声音有点堵,不顺畅,懒洋洋的。
“我得给我爸我妈送饭。顺带着给你送一份?”
“……那就多谢了。”
“嗯……保温桶不够了。要不然这样吧,我去你家做一顿吧。”
“……嗯。”
第44章
刑龙若到许医生家时,手里拎着不少东西。芹菜叶子从篮子里支楞出来,微微颤着。许医生轻轻叹口气,往门里侧让了让。刑龙若提着菜进来,直奔厨房去了,一面还说:“我这有点晚了,你忙吧,做好饭我叫你。”
许医生回卧室躺着。厨房里热闹起来,菜刀踩着点儿敲在砧板上。他能想象到那些粗细均匀的菜丝。
卧室里窗帘是拉着的。阳光进不来,光线很暗。许医生半梦半醒地听着厨房里热闹的声响。大概是在炒菜,“呲——哗”。中间夹着烧水的的声音,吱吱乱响。大概就是有那麽一种人,连做顿饭都做得热闹非凡。
当不关心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等于是不存在。可是只要稍稍关注起一个人来,关于那个人的一切消息,好的坏的,真的假的,在自己身边就突然多了起来,杂草一样地蓬勃着。刑龙若在t市挺有名,盛名在外,主要在鬼故事里。说当年郊外有一处厂房是扒了几处荒坟建起来的,于是光出事。偷着请师傅过来看,也没用。说是怨气太大。在又一个值班守夜的人被吓出问题来之后,终于闹到了公安局。刑龙若点着一根香烟坐在厂房值班室里大笑道,还真没见过,闹一个我瞧瞧。就这么一个人呆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回局里去嘟囔了一句屁事没有,坐着睡觉tnnd脖子疼。
倒是那厂房,从此消停。
许医生抱着被子,惬意地用脸蹭了蹭枕头。厨房里终于传出打碎碗碟的脆响,许医生翻了个身,接着睡。
刑龙若把饭做好,往自己嘴里扒拉了两口,鼓着嘴嚼着,一面往保温桶里盛菜。装好保温桶,他洗洗手,解下围裙擦了擦,随手把围裙一搭。刑龙若酝酿了一下,蹑手蹑脚往屋子里面走。许医生这一次发烧了几天,其实病得很重。成年人许久不病一次,来一下便是个狠的。刑龙若蹑手蹑脚穿过走廊,推开许医生的卧室门。
屋子里有些黑,刑龙若一时之间没适应。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服架子。外套规矩地挂在衣服架子上,床有些凌乱。许医生背对着他,裹着被子。屋子里有种气味,说不上的香气。幽幽绕着。不像是香水,刑龙若以前没闻过。他咳嗽一声,上前弯着腰看了看。
许医生躺在床上,没理他。感觉得到背后一块人形的气压压下来,带着热气。刑龙若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许医生的肩膀:“那什么……”
许医生睁开眼睛。睫毛忽闪一下翻上去,刑龙若心里也跟着忽闪一下。他咧咧嘴,略略提高了声音:“我把饭做好啦。你是现在就起来吃呢,还是我先放锅里你等下自己热热?”
许医生开口。许久没说话,声音闷在嗓子里拐了个弯儿,走了调:“嗯……我这就起来。”
刑龙若笑道:“啊那我先走了。”
许医生坐起来:“你等会儿。你在哪儿吃饭?”
刑龙若抓抓脑袋:“我……不饿。”
肚子咕噜叫了一下。
许医生披衣起床,身上带着一股柔软的热气:“你也先吃饭。吃饭再说。耽误不了十分钟。”
刑龙若揉揉鼻子:“那什么……那行。”
麦医生带着宝宝撅着屁股趴在地毯上研究玩具的说明书。统共组装了两辆车,有一辆就是不动。
宝宝先坐起来,用小手拍拍麦医生的后背:“麦麦没关系啦~推着也一样走呀~”
麦医生气得捶地:“老子当年物理竞赛全省第一啊!我操他那什么的,我就不信这么一辆破车我装不起来!”
宝宝笑嘻嘻地盘腿坐着。小喵跳到他怀里。小黑猫被麦医生正式命名为“小呜”,已经被收拾干净,肚子上包扎妥当,趴在不远处打盹儿。这小东西和小喵不同,看谁都不抬眼睛。皮毛黑得流光水滑,被太阳一照盈盈发亮。
麦医生把玩具车拆了重新装了一遍,还是失败。麦医生在地毯上面滚,宝宝格格笑着,也跟着他滚来滚去。一大一小两只团子滚着滚着滚到一起,麦医生抱着宝宝满地撒欢儿。
米晞晖提着吸尘器在门外等了半天,叹道:“你换节电池试试?”
麦医生裹着宝宝闹够了,宝宝小脸笑得红扑扑,直喘。他抱着宝宝坐起来,咳嗽两声续上气:“嗳呀你干嘛呐净杵那儿吓人。你也过来滚滚!”
米晞晖拎着吸尘器走进来,放下。先把小呜端出去,再回来把宝宝并着小喵拎出去。麦医生躺在地上死活不动。米晞晖叉腰看他,他闭眼睛。宝宝抱着小喵站在门口乐,小呜趴在客厅动了动小耳朵。
“你起来。”
“不起。”
“起来。”
“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