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利感到一口气堵在喉咙口,身上阵阵发寒。
他看着陶昌荣。
这位风评极佳的主厨眉目舒展,体态放松,正慢慢擦着他的刀。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既从容,又儒雅。
这样大的事,在他眼里,似乎连一秒的慌神都不值得。
作为食评社方面的联络人,蒋利来到危燕区,与陶昌荣结识,也不过短短月余。
每次与这人打交道,都会生出些难以置信的感想。
他胸口闷得厉害,心在渐渐下沉。
有些念头在脑海里激烈地翻滚,折腾,最终将理智撕开了一条破口——
“新闻社那个小助理,”蒋利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是你向上面报告的吗?”
这话,蒋利已经想问很久了。
数日前,每日危燕新闻社来梦鲤乡做节目,女主持的小助理误入后厨。
这位运气不好的助理不小心撞见了蒋利与陶昌荣说话的场面,想走时,却慌慌张张打碎一只碟子。
响声惊动了蒋利和主厨。
性格懦弱的小助理被当场抓住,怂得厉害,马上赌咒发誓承诺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还主动将终端上交给他们检查。
当时,蒋利并没有很担心。
他们的对话,不是行业内人士很难听明白,更别说弄懂其中见不得光的猫腻。
加上查了那小助理的终端,没有录像什么的,蒋利便做主放人走了。
当时陶昌荣也点了头。
可蒋利怎么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他便被管理员叫去茶室,还得知了小助理重伤的消息。
真的是意外?还是有人出了手?
如果只是意外,危燕区的管理员会大张旗鼓的审问那么多人?
知道小助理这件事的人,当时除了他就只有主厨陶昌荣。
是陶荣昌向上面报告了?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蒋利是个道德感很低的人,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自己做的坏事会跟生死大事扯上关系。
他不断地给自己洗脑,说这是意外,是意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此时此刻,面对若无其事的陶昌荣,他忽然再也压不住怀疑。
他感到恐惧。
“你在说什么?”主厨说着,甚至没看蒋利一眼,自顾自收拾东西:“什么上面,什么报告?”
蒋利并没有感到安慰,他下唇抖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平静的反应,某种意义上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脑袋一阵眩晕,晃了晃,随后侧身撑住操作台,以免自己失态跌倒。
这一瞬,蒋利忽然看到帘子外的地面上,斜斜投着一道影子,像个蹲着的人形。
有人在外面。
他瞬间冷汗大作。
冰冷粘腻的感觉爬满背脊,汇聚成一颗颗水珠,流向腰际。蒋利不敢转头,生怕被主厨发现。
余光却死死盯着那道影子,想确认那不是他的错觉。
片刻后,影子动了动,疑似脑袋的地方大约是转了个角度,冒出一个尖尖小角来。
……那是个小辫子?
蒋利猛然想起先前撞到的侍应生,对方即便低着头,身形却还是很眼熟。只是他刚刚急着找陶昌荣,没顾上想。
白小旭。那是白小旭!
“操!”蒋利一掌拍在操作台上,同时往门帘方向跨了一步,佯装大怒的模样:“就你整天阴阳怪气,出了事就一问三不知!把宴会搞砸不是你的错吗!?”
蒋利捏紧粘湿手心:“受影响的不仅是你的生意,更是我们食评社的口碑!”
主厨眉头微皱,似乎很不喜欢他这样大吵大闹的样子,冷道:“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
说罢,他弯腰将刀具盒子放进柜中。
“你这就走了!?”蒋利高声道,甚至有些破音。
“都说了,”主厨似乎终于感到了厌烦:“你管不着我。”
对话告一段落。
主厨拨开蒋利,撩起帘子,迈步离开。
哒,哒,哒。
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后彻底消失。蒋利终于听到了自己与之重合的心跳声。
像大鼓在耳边敲响一样沉重。
他用力喘着气,一下又一下。
片刻后他走出小厨房,一脚踹上门边堆着的纸箱,从滚落的食材和杂物中揪出一个人来。
“白!小!旭!”蒋利将人摁在墙上,咆哮:“你他妈不要命了!?在这儿干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啊!??”
白小旭冷不丁被抓住,本来就吓得不行,又被蒋利掐着脖子,一时憋得翻了白眼儿,本能地推蒋利的手。
好半天,那手才松开了。
新鲜空气涌进来,白小旭弯腰狂咳,还没喘两下,又被蒋利拽着后衣领往小厨房拖,双腿无力地在地上乱蹬,像只可怜的鸡崽。
小厨房没有监控,白小旭被蒋利扔在地上,本能地向后爬了两步,直到后背靠住墙壁。
两人各自喘了一会儿,白小旭抬头,见惨白灯光从头顶落下,将蒋利照得像鬼一样。
“拿出来。”蒋利脸色铁青。
白小旭红着眼睛,挣扎半晌,从裤兜里掏了一枚笔盖大小的录像设备。
哆哆嗦嗦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