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孩儿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许仕强,一脸沉默地看向窗外。因为项燕的事,他和母亲有两年没说话。有了乐乐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才慢慢缓和了。乍一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他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强悍霸道的女人也会生病吗,而且还是那么严重的病?
陈少华透过镜子瞥了许仕强一眼,想安慰安慰他,但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于是,便没有开口。
回到B市,陈少华先把俩孩子送回了家,接着开车带许仕强来到了乐乐奶奶住的医院。此时,屋子里围了一大圈人,都是些远的近的亲戚朋友。
乐乐爷爷坐在最前头,两只手紧紧握着老伴儿的手。
许仕强看到母亲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旁边的柜子上是嘀嘀乱叫的仪器,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原来,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画面是存在的。只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太真实。
乐乐爷爷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他趴到老伴儿跟前,轻声说:“孩子他妈,强子回来了。你快睁眼看看他。”说着,眼睛里流出两道混浊的泪来。
许仕强走到跟前,半蹲在床前,轻声叫道:“妈,我是强子,我回来了。”
乐乐奶奶就像是睡着了,一动也不动,腿上和胳膊上都是青紫的痕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她脸上泛着一层灰白的死气,皱皱巴巴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年斑。
之前许仕强还不觉得,这一倒下,这个向来强势的女人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虚弱得像个破布娃娃。
许仕强觉得他眼眶有点儿发热,但却流不出泪来。他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又叫了一声妈,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陈少华在一旁看着,觉得胸口有些发紧。这样的许仕强,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带着点儿脆弱,又带着点儿慌乱无措,像是一个犯了错但又不知如何逃避惩罚的小孩儿。
乐乐爷爷注意到陈少华,陈少华赶忙自我介绍道:“您好,叔叔,我是强子的朋友,在博爱医院上班。”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阿姨的病历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许仕强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起身拉着陈少华就出了病房。他找到主治医生,说了不少好话,这才把病历弄到手,递给了陈少华。“你给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少华看了,脸色更加沉重了。他虽然不是内科医生,但多少也懂一点。像病历上写的这种情况,即使做了手术也不敢保证能醒过来。
许仕强见状,不禁心下一沉,他嗓子有点儿发干,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难受。“怎么样,能不能治?”
陈少华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了想,道:“你先别急,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好说。即使头部的积血抽出来了,后期养护也不好做。阿姨的血管壁很脆弱,现在输液都不容易输进去了。”
许仕强一听就急了,嘎着嗓子道:“你的意思就是叫我们放弃治疗,是吗?”
陈少华皱着眉,不吭声。
许仕强想到母亲皮肤上的青紫痕迹,颓然地蹲在地上,他用力搓了搓脸,嘴上骂了一句。“操,这他妈什么事啊。”
陈少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在许仕强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许仕强深吸口气,对陈少华道:“对了,乐乐这几日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我爸年纪大了,他在这儿我不放心。”
陈少华又拍了下许仕强的肩膀,轻声应道:“你就放心好了。对了,明天要带乐乐过来吗?”
许仕强想了想,哑声道:“你看还有……多长时间?”
陈少华皱了皱眉,艰难道:“恐怕也就是这两天了。”
许仕强从口袋里抽了根烟出来,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缓缓道:“那辛苦你明天带她过来吧。”
陈少华点头应了,他没再说什么,驱车离开了。
许仕强把老爷子劝走了,一个人坐在病床前。看着病榻上的母亲,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硬朗结实的人怎么能像个纸片似的躺在床上,仿佛一碰就会消失。
他想起小时候,他和邻居家的小孩儿打架,受了欺负,回到家里。母亲先是一通骂,而后拉着他找到对门儿。等开了门,母亲便指着欺负他的小孩儿一通臭骂,连同那小孩儿的父母。
想到这里,许仕强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想到这是病房,于是起身来到走廊,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烟味儿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涌进肺里,许仕强皱了皱眉。
夜已经很深了,走廊上很安静。只偶尔听到厕所冲水的声音,或者有人偶尔走动发出的声音。
抽完了烟,许仕强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打了个盹儿。这时候,手机铃响了。来电显示是陈大疯子。
许仕强按了接听键,疲惫道:“乐乐睡了吗?”
陈少华低声道:“睡了,你放心,她很乖的。”
许仕强唔了一声,不说话了。
陈少华沉默了一会儿,“你那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