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一身素纱薄衫,端正跪于公堂,平静道:“民女孙钰儿,因不堪县令暴虐将他杀害,特来认罪。”
宁娆和江漓站在屏风后,听她供认不讳,不禁疑道:“你不是说不会是她杀的吗?”
江璃凝着外面,低声道:“衙门抓了她的父亲,又扣上了一个谋害亲王的罪名,她还能沉得住气吗?”
“那也不至于要把杀人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啊,这可是死罪……”
江璃眸光微冷:“她若是不担,少不了要被严刑逼供,这是此衙门的惯常做派。”
宁娆只觉热血上涌,气道:“太不像话了!你千万不能轻饶了他们。”
江璃冲她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了外面。
县丞大拍惊堂木,厉声道:“让她签字画押!”
屏风后的宁娆又是一诧,虽说人家来认罪,可好歹也得审一审啊,将作案经过记录下来,就这么简单让画押,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差别?
她歪头看向江璃,果然见他的脸色凛然若寒冰。
孙钰儿冷笑一声,快速地接过衙役递上的供书,画押,摁手印。
县丞长舒了一口气,暗自窃喜。
这县令被人谋害了,职位出缺,自己又在短短数日破获了此命案,再加上县衙中来了个三品大官,看上去颇有些派头,只要自己巴结着,这县令一位便如囊中物,九成九是飞不了了。
打着如意算盘,他火速让衙役将孙钰儿押进死牢,自己拿着供书绕过屏风,献宝似的呈给江璃。
“大人,这案子破了,您是不是能替下官跟上头美言几句……”
听他叫“大人”,宁娆才想起江璃为防不测,再来沛县时给自己杜撰了一个三品典侍中的官职,甚至还让吏部给他造了全套的文书和官印……
江璃将供书叠起放在袖中,嘴角噙着一抹毫无温度的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县丞,视线尤其流连于他头顶的青纱官帽,道:“这是自然,为官一方,做到大人这程度,自然不必再在县丞的位子上坐下去了。”
这话语调舒缓清越,听上去身为悦耳,却让宁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觉得阴风凉飕飕的袭来……
县丞不疑有他,笑的满脸褶子,忙不迭躬身致谢。
……
宁娆和江璃从衙门里出来时,正是当午,天光炙盛的时候。
她被天光晃眯了眼,抬起手挡住,见崔阮浩疾步奔过来,道:“陛下妙算,果然逮到了。”
宁娆正惊异逮到谁了,见江璃幽润浅笑,揽住她,道:“走,我们去会会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九夭公子。”
……
九夭被五花大绑着,隔着一道金狐狸面具,一脸的生无可恋……
想他一世英名,足智多谋,怎地竟阴沟里翻船,让人家逮了个正着,还被捆成这熊模样,唉,斯文扫地,没脸见人了……
江璃弯了腰,俯视他,微笑:“挺能耐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借了朕的弟弟一用,说吧,把朕的弟弟借哪儿去了?”
九夭耷拉着脑袋,叹道:“不及陛下能耐,这般错乱复杂的情况,您还能理顺清楚,如此睿智通透,九夭佩服。”
江璃直起身:“少说废话,景怡在哪儿?”
九夭叹了口气:“让别人截胡了……”
宁娆刚坐在一边喝了口水,一时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九夭被喷了一头的水,抗拒地往边上挪了挪,委屈地仰头看江璃:“我也在找,实在找不到,那蛊医就是个疯子,非要把江偃的血放干净给他儿子治病。”
宁娆一凛,忙站起来:“什么?”
“你们有所不知,孙蛊医的儿子是误触了毒蛊虫,那邪毒入体,身体每况愈下,眼见就要命丧黄泉了。蛊医知道唯有云梁百僵虫蛊能克万蛊之毒,也怪我一时不慎,泄露了楚王的身份,让他知道了,才铤而走险把楚王绑走了。”
“等等……”宁娆摆手:“我怎么听的有点晕,就算蛊医需要百僵虫蛊来救儿子,那跟楚王有什么关系?莫非他身上有蛊吗?”
九夭叹了口气:“娘娘啊,身为大魏皇后,你怎么能对陛下的死对头云梁如此不了解,还有没有立场?能不能母仪天下了?”
江璃瞥了他一眼,冲宁娆道:“云梁王室一脉有隐疾,天生心脉不全,且代代遗传,云梁的祖先为了后辈不至于皆是短命人,豢养出了百僵虫蛊,在王室血脉一出生就植入体内,可克心疾,保一生安康。”
他睫宇微垂,低了声音道:“景怡是云梁公主的儿子,自然在刚出生就被植入了百僵虫蛊。”
原来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
宁娆点头,又问:“那现在孙蛊医被收押了,他不能从衙门里跑出来,也不能去找楚王,我们怎么找啊?难不成去直接问他?”
江璃轻摇折扇,看向九夭:“所以,你让孙姑娘去投案,只要县令的案子一了,景怡失踪一事又迟迟没有确凿证据,衙门迟早会把孙蛊医放出来,到时候你再顺藤摸瓜,就能找到景怡了。”
“陛下真乃神人!”九夭倾心倾意地大加恭维,激动地好似要站起来扑到江璃怀里,被崔阮浩眼疾手快地摁下去,叱道:“老实点。”
九夭不甘地坐回来。
“我只是不知,陛下如何找到孙姑娘的藏身之处的?就算猜到了我跟孙家有牵扯,也不至于能算到孙姑娘的藏身之处吧?”
问完,目光莹莹充满好奇地仰头看向江璃。
江璃却将视线移开,眸光微黯,似是有些低沉。
沉默良久,他倏然转头看向九夭,神情微凉:“你倒先盘问起朕来了……今日,旁的事情都可先放一放,唯有你,终日戴着面具有什么意思?不如摘下来让朕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说罢,蹲下,手伸向那片金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