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娆听得有些难受,闷闷道:“我们不说这些了,云梁也好,孟浮笙也罢,跟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江璃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润浅笑。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那连日的疲累连带萦绕心间的阴霾似乎都随着和宁娆絮谈而消失不见了……他突然觉得,其实事情也没有坏到不可收拾、需要终日郁郁的地步。
起码,比起孟浮笙,他这个国君已是极致幸运了。
正这样宽慰着自己,崔阮浩站在隔扇外轻声道:“陛下,楚王有消息了。”
……
禁卫一直监视着孙蛊医,前几日他还算安分,可几天他突然有了动作。
先是关闭了药铺,又乔装去了乡下,禁卫不敢惊动他,秘密跟踪,发现蛊医进了一个地窖,再出来时手中提了一个掐丝葫芦罐。
罐外沾了斑驳血渍。
宁娆突然想起九夭说过这蛊医要把江偃的血放干净了给自己儿子治病,惊得出了一身汗,紧抓着江璃:“他不会把楚王杀了吧?”
前堂陡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将铺陈在地上的裙袂都掀了起来。
江璃面色凝重,看向回禀的禁卫。
禁卫忙道:“楚王没死,臣等着蛊医走后进了地窖,想将楚王救出来,可他不肯走……”
宁娆愕然:“他为什么不走?”
“楚王说,蛊医的孩子罹中剧毒,需要他的血来救命,等过了七日,他自己就回来了。”
堂中一时静谧,宁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江璃眼皮抬了抬,不疾不缓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禁卫道:“楚王说让陛下不要为他担心,救人乃是大功德,又与己无碍,等到他功成,也算不虚此行了。”
江璃的脸色凝滞如铁,深显暗郁。
宁娆知道哪里不对了。
九夭说的是,这蛊医要把江偃的血放干净才能给他的儿子治病。
而江偃自己却说,救人与己无碍。
江偃不太可能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就是九夭在说谎。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事上说谎?
宁娆看向江璃,他沉默片刻,道:“你们回去守在那里,好好保护楚王。”
禁卫应是,齐齐告退。
他们走后,这前堂又空了下来,周遭显得冷寂。
宁娆先开口:“景桓……”
江璃眉宇微拧,如蒙了层冰雾,神情莫辨。
许久,他的眉结倏然松开,对宁娆道:“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景怡不会有危险,那么我就不会紧盯着孙家父女不放了,也不会让崔阮浩去报案,官府更不会把孙蛊医抓进去。我也不会发现这县衙欺压百姓,炮制冤假错案,更不会让州官来查抄,而最终,这封指向南太傅死因的关键书信也就到不了我的手里。”
宁娆惊诧:“那么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你往这件事情上引。”她垂眸敛思,蓦地,扬声道:“九夭!我们最先是从他那里知道楚王会有危险。这么说……他是故意被你抓住,故意把楚王的消息透漏给我们。”
可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知道是陷阱又能怎么样?
江璃一定不会在南安望死因这件事上含糊,他一定要查明真相,不会在这时抽身离去。
所有的都在九夭的计算之内,时机、步骤,全都恰到好处。
江璃道:“如今一动不如一静了,他们算对了,我不会让太傅的死有任何的存疑,我一定要知道真相,既然这样,再纠结旁的不过是庸人自扰。”
说完,揽住宁娆,悠然道:“起码知道景怡无碍,我也算放下心中大石了,也省得百年之后无法去向父皇交代。”
落叶飘坠,窸窸窣窣。
他的声音里似乎并没有太深的郁结,也不似昨天那般愁绪深重。
宁娆的心也稍稍宁静了下来,微微一笑,道:“陛下果真是真龙天子,值得人家在你身上费如此多的心思。”
江璃也笑了,弓起手指划过她的鼻翼,引着她一同进了屋。
……
这几日沛县总是阴雨连绵,浮云连阙,不见晴光。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倾盆如注,浇灌入野,倒止了外出的心思。
其间,南莹婉给长安的母亲写了一封信,特让驿官八百里加急,当然,这封信压根没出沛县,甚至连县衙都没出,就被崔阮浩扣了下来。
而这一切南莹婉是不知道的。
她每日里对镜理妆容,打扮的婀娜娇艳,一个劲儿地在江璃身边晃,惹得宁娆怒火中烧。
但好在江璃不大搭理她,对她抛出的秋波也一概不接,又想起南太傅这些事,宁娆也不大愿意跟她一般见识了。
彼此之间相安无事,日子倒也过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