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若擦着汗奔出来,蹲在江偃身边,谆谆劝道:“那是你长兄,这寻常人家都没有做弟弟的去忤逆长兄的道理,更何况你的长兄还是天子。你就去认个错,这顿打就免了,何苦给自己讨苦吃?”
江偃歪头看他,毫不领情:“是我的错我认,不是我的错我凭什么认?他是皇帝了不起啊,是皇帝就可以这么霸道,枉顾他人生死了?”
陈宣若正要再劝,大殿里传出江璃那冷涔涔的声音:“冬卿,进来吧,别多管闲事了,人家也不领情。”
陈宣若附在江偃耳边,低声道:“你听,陛下也不是真心想打你,只不过被你气急了,有些下不来台。你给他个台阶下,兄弟和睦,君臣无隙,你也少挨顿打,何乐不为?”
江偃瞥了他一眼,抬手捂住耳朵,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后面站的内侍见了,恨不得把白眼翻天上去,要不是尊卑有别,他都想上来把陈相拉回来,这楚王殿下明显就是皮痒,欠顿打,都别劝了,快遂了他的意打他一顿吧。
皇帝陛下的想法显然也是如此。
大殿里再飘出江璃炽怒的声音:“冬卿!你进不进来?再不进来你跟他一块儿挨板子!”
陈宣若哀叹了一声,没忍住,站起身来朝江偃后脑勺子上狠狠戳了一下,气道:“要不看在你是我准妹夫的份上,我才不乐意管呢,我看你就是欠打!”
说罢,拂袖往大殿里去了。
内侍搓了点躁粉在掌心里,举起大板子朝江偃过来,高高抬起,唱数的内侍双手叠于襟前,已在一旁站妥。
终于可以打了。
内侍铆足了劲儿一板子下去,只听一声震天哀嚎,江偃抽着冷气大叫:“疼!你不能少用点劲儿啊!”
内侍不搭理他,高高举起板子正要来第二下,一声娇呼远远传来。
“住手!不准打!”
内侍偏头看去,见锦衣逶迤,华锦凤鸾仪仗顺着阶上石栏铺陈了出去,拥簇着皇后过来。
夕阳沉落在飞檐之下,透出如血的斑斓,落在那缕金织彩的翟衣上,晃得人眼睛一花。
内侍忙把板子搁到地上,众人齐齐跪拜见礼。
“参见皇后娘娘。”
这声音齐刷刷的传进内殿,本相顾沉默的江璃和陈宣若一愣,朝外看去。
宁娆拖着臂纱走过来,走到江偃跟前,想起那些重拾起的关于江偃的记忆,一时有些心情复杂,沉默了片刻,问:“你又犯什么事了?”
江偃本来捂着屁股在嚎叫,一见宁娆来了,也不嚎了,抬头无辜地看着她,摇头:“我没错,是皇兄错了,他忒得狠了……”
他正要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宁娆听,殿内御座之上的江璃面若寒霜地扫了陈宣若一眼,陈宣若会意,忙奔出来打断了江偃的话,朝宁娆躬身揖礼:“娘娘,您既来了,还是先进去见陛下吧。”
宁娆担忧地看了一眼江偃,让跪了满地的内侍起身,并且嘱咐他们不许打。
她进了殿,见江璃居高临下清冷冷地看向自己,只觉浑身一凛,硬着头皮走上御阶,站在江璃身边,抿了抿唇,柔声道:“陛下,不论楚王做错了什么,也不能打啊。您若是气不过,训斥他一番,或是干脆罚他闭门思过,这堂堂亲王若是在明合殿前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那损的可是皇家颜面啊。”
江璃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关你什么事?你还挺心疼他的。”
殿下的陈宣若慢慢后退,退到殿门口再无路可退,贴着殿门站住了,心想,他是不是可以走了啊……
这么生无可恋地站着,耳边传来宁娆那软绵绵的声音:“我怎么就心疼了?他是你的弟弟,最心疼他的该是陛下才对啊……”
陈宣若抱着门框子想:不错啊,这几个月不见,变聪明了。
御阶上沉默了片刻,江璃凝着宁娆的脸,依旧阴沉不定:“你是不是特意为了他过来的?”
宁娆走近一些,柔声道:“是英儒让我过来的。”
一听英儒,江璃的神色不由得缓和柔软了许多。
宁娆的声音若夜风流萤,轻轻袅袅的飘过来:“英儒被他父皇龙颜大怒的样子吓坏了,不敢过来,又不想自己的小叔叔挨打,所以才到昭阳殿来求我。”
她和缓一笑,悄悄伸胳膊握住江璃的手,半是劝哄,半是撒娇:“陛下,看在英儒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了楚王吧,您是天子,怎能跟自己的弟弟计较?”
她那软濡温凉的小手在江璃掌心一下一下地挠着,挠的他没了脾气,连气势也不由得弱了许多。
“既然这样,那……看在英儒的面子上,今日饶他一回儿。冬卿……”
陈宣若忙绷直了身子,从殿门前踱进来。
“你去告诉外面的内侍,不用打了,让景怡回去闭门思过,你们都退下吧。”
陈宣若含笑应下,躬身退了几步,往外走。
边走边想,这哪是皇后啊,分明是锁龙钳,饶是你雷霆之怒,遇上锁龙钳也得偃旗息鼓……
大殿内,江璃站起身,箍住宁娆的腰,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道:“跟我一起回宣室殿吧,我们许久没在一起用膳了。”
宁娆微笑着点了点头,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殿外,江偃被陈宣若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下石阶。
一时目光微渺,有些恍惚。
江璃全看在眼里,眼眸中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柔情不觉冷淡下来,视线如刃,刮了一下宁娆的脸,僵硬了声音:“你近来又想起什么了吗?”
宁娆一怔,轻轻地摇头。
“瞧你看景怡的眼神,我还以为你又想起了关于你们的过往。”
宁娆回过神来,抬眼去看江璃,见他唇线绷得极紧,一副别扭不快的模样。
她清悠一笑,钻进江璃的怀里抬手摸他的侧颊,笑问:“景桓吃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