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娆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
她以为这些事早就过去了,或许是记忆总残缺,因此她对于这些往事的情感总是寡淡的,即便知道了原委,也没有去怪江璃的意思。
不管当时她是多么九死一生、多么委屈痛苦,可冷静下来看,当初的险境是多方原因合力的结果,就连她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不能单独地去怪到江璃身上。
毕竟,他不是神,做不到未卜先知、无所不能。
可,她没想到,时隔四年,江璃竟然还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将另一只手覆在江璃的手背上,想了想,说:“景桓,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好好的,英儒也好好的。”
江璃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手反复地在她背上摩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真实地在他怀里。
他的声音甚是低徊:“阿娆,或许是年少时失去的东西太多,面对自己喜欢的,我总是有些患得患失。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有时会让你觉得很累?”
宁娆往他怀里钻了钻,打了个哈欠:“怎么会?不管景桓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
她这软绵绵的、带点瞌睡的话宛如仙音序曲,带着难以言说的魔力,迅速驱散了江璃心中那一点忐忑不安。
这样平静安定下来,便觉岁月静好,不由得生出些困倦,弯身抱起宁娆。
宁娆被这么一掂一晃,倏然清醒过来,迷蒙睡意散去,睁大了眼:“景桓,等等……”
江璃凤眸微眯:“等什么?上一时节的账本早就送回内直司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宁娆凝着他炙热的双眸,小心翼翼道:“账本送回去了,可是该放出宫的宫女名录还在我这里……”
江璃冷哼:“又是账本,又是名录,我都没有你这么日理万机。”
江璃算是明白了,账本重要,名录重要,唯独他在宁娆心里是不重要的。好像他这个夫君渐成了个摆设,在她心里还赶不上后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他气从心来,面色越加不豫,眸中散出冷鸷的光,抓住宁娆的力道不由得加紧。
宁娆一时气急,抬起膝盖朝他顶了一下。
江璃:……
他像一尊雕像趴在宁娆身上定住了,而后吃痛地弓起身侧倒在榻上。
嘴里倒吸着凉气,额上渗出点点冷汗珠,不可置信地看向宁娆。
宁娆迅疾跳下来,向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我让内直司明天来取放还宫女的名录,因……因年前已经走了一批,若……若再放,宫……宫里人手不够,就得开始筹备再选宫女,两厢里得同时进行,才能衔接得当,不至于因为人手短缺而出乱子。本……本身她们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再耽搁下去不是要把人家的一生都毁了。”
她嘴唇哆嗦着讲完道理,颤颤地避开江璃要杀人一般的眼神,脚碾了碾地,含有几分胆怯地小声抱怨:“你堂堂天子,该胸襟宽广,心怀天下,怎么能只顾自己,而不顾他人死活。”
腕子上一紧,她抬起头,见江璃冷着脸二话不说地拖着她往外走,那凛寒的眉宇间还隐隐浮着难以言说的尴尬痛楚……
走到殿门口,他把宁娆甩了出去,倒退一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宁娆向后踉跄了几步,望着紧闭的殿门,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这是……被赶出来了?
可这是昭阳殿,是她的寝殿啊!
秋夜沁凉的风刮过,卷落枯黄的叶子顺着风劲儿打旋,幽幽转转,轻飘飘地落到她跟前。
宁娆打了个哆嗦,耷拉下脑袋,有些认命地心想:赶出来就赶出来吧,好歹把宫女的名录籍册也给她送出来啊,明天一早内直司要来取的。
这种想法刚落地,殿门开了一道缝。
从缝里丢出来几本册子,速度极快,宁娆还没看清门后边那张脸的表情,只听‘砰’的一声,殿门又关上了。
她愣了又愣,慢吞吞地弯身把籍册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屑,抱在怀里。
崔阮浩和玄珠听到动静过来,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别家男人跟媳妇吵了架都是把媳妇撂下,自个儿拂袖而去,轮到皇帝陛下身上竟如此超凡脱俗,把皇后娘娘给赶出来了……
崔阮浩凑到宁娆身后,跟她一起看紧闭的殿门,捉摸:“娘娘,您又怎么惹着陛下了?瞧把他气得……”
宁娆瘪了瘪嘴,掠了崔阮浩一眼,将目光落在玄珠身上。
“把偏殿收拾收拾,本宫今晚住那儿。”
玄珠应下,忙带人去收拾,边走边想:这叫什么事啊……
……
宁娆在偏殿看了一夜的名录,到寅时才把能放出宫的宫女圈画完毕,靠在榻上小憩了片刻,正睡得迷糊听到正殿那边传出动静,脚步叠蹋进进出出,夹杂着崔阮浩让送茶送水的尖细嗓音。
她掀开轩窗的搭板,朝光还隐在重重曦烟之后,唯有天边一线清明,弱弱透出来。
看了眼更漏,才卯时。
宁娆只觉头发沉,颈刺痛,又躺了回去。
歪头看了眼桌子上平整摆放的名录籍册,心里很安定,她终于能自己完成这些琐事,将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担起属于皇后的职分,不会拖累任何人。
怀着这种满足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几个时辰后,帷幔悬起,透进来的天光炙热且刺目,晃得她眯了眼。
玄珠和墨珠拿了铜盆和棉帕进来,把宁娆扶起来,墨珠道:“刚才内直司的人来了,奴婢见娘娘睡得正好,就没叫您,直接把名录给他们了。”
宁娆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