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姐姐,不要担心,我不会死。我看过云梁古籍,六尾窟杀并非不可解,只要在一炷香之内喂我喝下惑心毒,我就会活下去。”
“可是……”孟淮竹仓惶道:“若是胥仲铁了心要你的命,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惑心毒可解六尾窟杀?又怎么会让别人在一炷香之内喂你喝惑心毒?我……我怕我到时做不到。”
“自然不是你来做。”宁娆的明眸中展开晴雪一般光芒,含着壮士断腕般的大无畏,亦含着笃定:“我会让景怡来做,胥仲既然在乎他,那么此局就唯有景怡可解。”
“所以要劳烦姐姐想法儿让景怡拿到惑心毒和其解药,分批喂我喝下。我听说惑心毒会让人记忆受损,万一我若迟迟恢复不了记忆,岂不只剩姐姐单枪匹马与这世间对抗了吗?”她倾身将孟淮竹搂入怀中,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事,我会活下去的。”
孟淮竹深吸了一口气,面露凄怆,紧紧地反抱住宁娆。
宁娆微偏了头,埋进孟淮竹的颈窝里,道:“景桓是我的夫君,英儒是我的孩子,姐姐……不论何时,你都不能伤他们。还有宣若,这是你手中最后一张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胥仲知道他的存在,也不能让景怡知道,你要留好了,等待时机,发挥奇效。”
这么多年,宁娆冷眼旁观,陈宣若对江璃至忠至尊,若不是开头便走了岔路,他绝不会愿意对自己一心钦佩的君王有丝毫隐瞒。
她相信,陈宣若便如她之心,只会在大魏与云梁权衡利弊,不会为了一方而对另一方狠下毒手。
最重要的,他绝不会伤害江璃的性命。
……
往后的事,便如宁娆一早所安排的那样推进。
江偃入了胥仲的药斋,偷出惑心毒和解药,那一日药斋外所有的机关都失了效,他只以为是自己幸运,却不知,孟淮竹单枪匹马闯入胥仲布置下的机关阵法,提前一个时辰毁掉了所有的机关。
本来按照宁娆的计划,她应该尽快恢复记忆,可是因为江偃的不忍,让她那单纯茫然的岁月延长出了数月……
迷梦一叠一叠的在脑中回放,耳边似有惊雷炸开,紧接着便是磅礴雨声。
似有一股冷流蔓延至全身,宁娆一哆嗦,猛然惊醒。
眼前是江璃那张俊秀的脸,他始终清醒地守在宁娆身边,见她醒来,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待着细微的紧张。
宁娆坐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嗓音微哑,带着久睡初醒的味道,却异常坚定:“景桓,我当初就是因为爱你才会嫁给你,在这一点上,我从未欺骗过你。”
第72章 ...
江璃抚住她的背,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他摸着宁娆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将她紧嵌入自己的怀里,一字一句,郑重地重复:“我知道。”
窗外电闪雷鸣,呼啸的寒风吹着如瀑大雨幽幽咽咽,可是殿中,烛火长明,龙涎香四溢,嗅入鼻中,有种馥郁且温暖的感觉。
“我睡了这么久,你一定等得很累……”
江璃浅浅一笑,将宁娆从自己的怀中捞出来,抚过她浸着薄汗的额头,道:“可我终于见到了从前那不谙世事、单纯至极的你,阿娆,原来从前的你这么可爱,我只是遗憾,怎么没有早一些遇见你。”
如今,宁娆的记忆已十分完整,她自然也记得自己在失去记忆醒来后那副傻样……
不由得有些难为情,雪瓷般的脸颊浮上连片酡红,略显心虚地避开江璃灼灼的视线。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失去记忆。不然好些事我都不知道,那个陈宣若……还有景怡,阿娆,你自己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江璃见她不好意思了,故意岔开话题,其实是想引她多说些话。
宁娆轻叹了一口气,几分懊恼,几分颓然,耷拉下脑袋,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让你知道了,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阿娆!”帷幔外传进清越的吟念,尾音缠绵,似是含了深重的挂念在里面,宁娆不禁偏头看去。
两片淡紫琵琶锦的帷幔中间伸进来一个脑袋,江偃眼眸发亮,紧紧将宁娆盯住,满是关切地问:“你想起来了吗?都想起来了吗?”
宁娆还未回答,便见江璃颇为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还没走?”
江偃一缩脖子,望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幕,委屈道:“宵禁了,又下这么大的雨,臣弟回去不方便。”
江璃面若冰霜,毫不留情:“回去不方便,在这儿就方便了?这是你哥哥嫂嫂的寝殿,岂由得你随意窥视?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江偃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脸色晦暗,重重地低下了头。
一旁的崔阮浩见状,忙上前,道:“楚王,奴才领您去偏殿歇歇吧。”
江偃垂头丧气地跟着崔阮浩往外走,一步三回头,视线恨不得黏在那帷幔后刚刚醒来的人身上。
等他走后,宁娆略有些感慨。
这些年来江璃对江偃虽说严厉,也曾因夜闯端华门而把他逐出长安,看似不近人情,但其实他已尽了最大的心力去护江偃周全。
所谓严厉,所谓训诫,不过是口硬心慈。而当初不管他有没有看穿先帝在临死前耍的那个小小的把戏,他都谨守诺言,善待江偃。
正想着,突然下巴一紧,回过神,见那里被江璃捏住了。
江璃捏着宁娆的下巴,迫使她把偏转了的头正回来,凤眸微眯,不快道:“你盯着景怡离去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想什么?在想他吗?”
宁娆瘪了瘪嘴角,“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你该有些长进了,怎么还是一副醋气上头不管不顾的样子。还有……”她垂眸冷粼粼地看了一眼覆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道:“拿开。你手劲儿太大了。”
江璃:……
恢复记忆的宁娆迅速进入状态,一改从前那副懵懂起来又怂又软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有些可怕!
江璃将指腹紧贴在她下巴上摩挲了几下,才不情不愿地拿开。
宁娆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把被衾扯回来,盖在身上,倚在绣枕上,开始跟他算账:“这些日子我失去记忆了,可把你给威风坏了。就拿最近的来讲,那药是不是你给我灌进来的?”
江璃低咳了一声,道:“我是怕药凉了,凉了坏药性……”
“还有……”
“还有什么呀!”江璃从被衾底下摸出她的手,紧攥住,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你的身世,你过去隐瞒的那些事,还有你身上的毒,那一样对我来说不是沉重的打击?这种情况下,我脾气难免坏了一点,那也是情理之中。”
宁娆这次倒没把他甩开,只是抿住了唇,视线微散,思绪飘转,又不知想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