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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 第95节(1 / 2)

江璃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必要去跟你兜什么圈子了,昨夜的种种,难道不是武德侯一手谋划,全力促成的吗?”

高兆容的表情无懈可击,诧异中带着些许惶恐:“此话从何说起?不是南贵女将娘娘带到了冼尘殿吗?臣与合龄公主本是从异族而来,对大魏的境况知之甚少,偶然间撞破了这等秘密,本就心里十分惶恐,如今陛下又这样说,倒真让臣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江璃平静地看着他撇得一干二净,面上无波无澜,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样,一直等着他说完,才慢慢地道:“高兆容,其实你并不姓高吧,你姓雍,乃是云梁旧朝的世家大姓,跟云梁那位鼎鼎大名的文尚书雍陶是同族。可惜你这一支系数旁支,远不及雍陶那一脉风光鼎盛。你幼年丧父之后家道中落,随你母亲改嫁,从了继父的姓氏,高。”

高兆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江璃看着他这副样子,十分满意,语调也不自觉轻快了起来,像是在说一个愉悦着他的故事:“哦,朕忘了,还落了重要的一环。你母亲也不是正统的云梁人,而是出身渤海族,渤海一族失却故土,大多流落于云梁、南燕,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你能在南燕入仕途且平步青云的缘故吧,南燕不比大魏,对外族极为宽容,渤海人许多在南燕出任高官,提携一下同族里的有志之士也不是奇事。”

高兆容脸色沉冷,紧紧盯着江璃:“陛下究竟何意?”

江璃勾唇浅笑,将缕着金麒麟的皂色袖摆铺开,换了个极随意极舒适的坐姿,清清淡淡地看向高兆容:“说起渤海人,他们中可是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人人只道当年那个随孟文滟来长安的胥仲是云梁人,可鲜少有人知道,胥仲也是渤海人。”

“嘉业二年,胥仲奉云梁国主之命前往温山探望当时在温山习文练武的太子孟浮笙,而巧得很,那个时候武德侯也在温山。你那个时候离家,四处拜师求学,又身无长物,大约很是窘迫吧。恰在那个时候遇见了胥仲,你们是同族,你又颇有些学识,且最重要的,你的渤海人身份已经淡化,在南燕国内又有了可供追溯的普通户籍。那时云梁内部的渤海派野心勃勃,试图吞没周围小国进而向大魏挑衅,胥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拉拢你,给你打通了南燕国内的官途,试图把你捧上高位,为将来一旦开战你可以作为他的内应,为他提供消息。”

高兆容脸上的表情已全然崩坏,露出了近乎于狰狞的表情,阴狠地盯着江璃。

江璃似乎不为所动,却像是在欣赏一个脱了妆的跳梁小丑,表情、语调都充满了玩味。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胥仲还没等到能用得上你这个内应的那一天,云梁国就已经被灭了。可世事无常啊,过了这么多年你们再度相遇,一拍即合,所以在一起又炮制了许多事端出来。恐怕那所谓的南燕内乱也是你们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捧上高位,好方便你们后面的计划。”

江璃微顿,敛去脸上散漫的神情,转而沉凝地看着高兆容:“若说胥仲有理由要与朕作对,可是你呢?你的身后是南燕,纵然那不是故国,可到底养育了你多年,给了你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机会,人人都说武德侯一身忠肝义胆,朕却想不通,为何要与胥仲那种奸邪小人为伍?你当真就不怕南燕会因你之故而步了昔日云梁的后尘?”

高兆容冷冽道:“那又如何?你们大魏自持兵强马壮,从来都是想灭谁灭谁,想杀谁杀谁,何曾考虑过这个人该不该杀,该不该死?”

江璃垂眸思忖,忽而抬头看他:“你是说……孟浮笙?”

高兆容缄然不语,脸上却出现了沉痛的表情。

江璃有些明白了:“嘉业二年……影山,原来如此,那时与你相交的不只是胥仲,还有当时的云梁太子孟浮笙。”

高兆容冷笑一声:“陛下果然明鉴,在你的心中,恐怕孟浮笙也只是一个不识时务、不走运气的末代国主吧,既是末代,既是守不住自己的国土,那当然是该死的。人世向来炎凉,这么多年了,又有谁在乎过他死得冤不冤,该不该?”

江璃道:“你既然如此在乎孟浮笙,那么为什么要害他的女儿?”

“是,是我指使南贵女推皇后下水”,高兆容道:“陛下说得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确实没有继续遮掩下去的必要了。南贵女一心想回益阳和母亲团聚,臣便给她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把皇后推到水里,她的身份就会大白,而陛下为了掩盖皇后的身份自然不会再让她留在长安。”

高兆容讥诮地轻笑一声:“蠢,真是愚蠢,南莹婉的脑子比之端睦公主可差远了,她竟然想不到,自己一旦把这件事揭开,那可真就是再也走不出长安了。”

他神情一寂,摇头:“只是让淮雪受苦了,可为了给她的父亲复仇,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这是她作为孟浮笙的女儿该尽的本分。”

话说到这地步,高兆容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他后退一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江璃:“那么接下来陛下该怎么做呢?我是南燕国使,我要回国的国书早已呈递给了我们国主,若是迟迟不归,南燕那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而陛下的和亲大计在这等磋磨中只怕就要化为泡影了。可若是放我走……”他灿然一笑:“陛下怎么会放我走?您现在心里一定很慌吧,若是放了我,皇后的身世就瞒不住了,到时这天下非议四起,纵然陛下大权在握,恐怕也保不住她和太子吧。”

江璃沉定自若地看着他,默然片刻,耐着性子道:“其实你还是没有回答朕的问题,胥仲的身后没有故国,没有可失去的东西,且他对朕恨之入骨,所以他做的种种都看作是成全他自己。可你不同,你的身后有南燕,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拿南燕开刀?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南燕会如何?”

“是,我不在乎。”高兆容冷冷道:“我昔日随母亲改嫁到南燕,受尽了继父一家的冷眼,故而年少时便离家,我对那个地方半点感情也没有。”

他微顿,似是追忆起了往事,那股冷漠悄然褪下,慢慢浮上了挚情深意:“这个世上唯一给我温暖的人就是浮笙,自他死后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他复仇。我要颠覆大魏,杀尽你们江氏一族,替他陪葬!”

江璃神情复杂地看了他许久,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番此人,这武德侯确实如外界所传,有一副忠肝义胆,只可惜把所谓忠义用歪了地方。

但这番感叹极为短促,这样的人也并不值得他多费心思,少倾,他叹了口气,看向高兆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双手合十,拍了两下。

殿门被向两边推开,殿门外站着合龄。

她脸色苍白,似是处于极度的震惊中,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兆容。

江璃长舒了一口气:“合龄公主全都听到了吧,这是武德侯的肺腑之言,他可是亲口说了,南燕是兴是亡,他一点都不在乎。”他歪头看向合龄,缓慢道:“可朕料想,武德侯不在乎,合龄公主不会不在乎吧?”

合龄嘴唇发颤,捏起侧裾,慢慢地移步到江璃身边,却将视线移开,不想去看高兆容。

这个人一直都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也是南燕的英雄,她从未想过,那光鲜耀目的英雄外壳之下,会有一颗这般丑陋狰狞的心。

她哑声道:“臣女全都明白了,臣女但凭陛下吩咐。”

江璃将手指放在瓷瓯上轻轻摩挲,放慢了语调,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有无疏漏,而后道:“公主需要亲笔向国主书信一封,就说武德侯在长安城中遇刺,命在垂危,恐不久于人世。你亲眼所见行刺之人乃是滞留京中的云梁余孽,而朕已向你保证,定会诛杀云梁乱党,给南燕一个公道。”

“公主!”高兆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着了江璃的道,若是任由他这般布置应对,自己的一番苦心布局岂不都白费了,不光白费,甚至还适得其反间接助了江璃一臂之力。

但合龄也不愿再理会他,只冷冷地掠了他一眼,道:“陛下放心,臣女定会将此事做妥。”

江璃笑道:“朕对公主自然是放心的,公主为了家国之决心朕早已见识过了,区区小事你又岂会含糊?”

“只是……有些事,能烂在肚子里的就没有必要说出来,哪怕是自己的挚亲,更应该守口如瓶。我们中原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在乎自己的亲人,更不应当让他们知道的太多,不是吗?”

合龄听得冷汗直冒,只觉一阵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一头栽倒,她看着江璃那张俊秀无双的脸,看着那脸上温煦的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颤声道:“臣女明白,臣女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将此事说给旁人听。”

江璃满意至极,他抚着案几向后微仰了身体,道:“既然这样,公主就安心在宫中住下吧,朕会对外说为了你和楚王的婚事,特意请了宫中的老姑姑教导你礼仪。”

合龄的身体晃了晃,勉强站稳,端袖揖礼,颤声道:“臣女遵旨,臣女告退。”

高兆容慌乱情急之下想留住她,却被守在门口的内侍架住胳膊架了回来。

内侍狠狠踢向他的腿弯,他跪到了江璃的面前。

江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么一来,武德侯是不是就没有可用的价值了?依照胥仲的为人应是早就把你当成了一枚棋子吧?”

高兆容咬紧了牙关,一脸决然:“要杀便杀吧。”

江璃道:“别说,朕来之前还真是打算杀你的。可现在,朕改了主意了……朕向来忠义之辈,你这人虽算不上品性高洁,但对孟浮笙的忠与义却是没话说,冲这个,朕让你多活几天。”

说罢,他敛平衣袖,起身,要往外走。

高兆容满面狰狞、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扑上去,可奈何被内侍摁着,全是徒劳,只能对着他发出几近癫狂的嚎叫:“我不用你假惺惺!让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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