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听上去无辜,但其实很没有信服力。
两人当了五年的夫妻,宁娆又不是第一天才‘娇嫩’的,江璃心里不会没有数,只不过此人天生一副狗脾气,一旦触了逆鳞,就不管不顾一点分寸都没有。
宁娆抬着手任由他查看,没好气地抬起眼皮剜了他一眼:“我迟早要跟淮竹学习一下武艺。”
江璃自觉理亏,忍住了怼她的冲动,默默地拉她进了云雀台后的偏殿,放轻了力道给她揉着手,揉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可孟淮竹也打不过我啊,你跟她学不是这辈子都胜我无望了。”
宁娆耷拉下脑袋,一副颓丧模样。
江璃却笑了,捏了捏她滑腻的脸颊,道:“我这一身武艺可是当年在影山勤学苦练数载才练出来的,若是轻易被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娇小姐赢了,哪还有天理么?”
宁娆道:“影山?”
她知道江璃跟影山的牵扯,就是如今他身边颇为得力的影卫最初也是由他在影山的师兄弟组成。但这些事自打江璃坐稳了帝位之后就极少会在她面前提及了。
江璃的位置越稳固,需要放在暗里去处理的事就越少,而影卫的用武之地自然就比从前少了许多。
但近来宁娆不止一次在孟淮竹的嘴里听过这两个字,话里话外似乎与她们的亲生父亲有诸多牵连。
最近事太多,她的身体又虚弱,没有细想,如今再细细捉摸,确实奇怪。一个影山,竟能同时勾连起她的亲生父亲和江璃,当真是奇怪得很。
江璃看她面露疑惑,问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曾在影山学艺吗?关于这一段你没想起来?”
宁娆摇头:“不是,我是想起最近淮竹也经常跟我提起影山,她好像说过我们的亲生父亲当年也曾在影山学艺。”
江璃给她揉捏手的动作一滞,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说得对,当年孟……孟国主确实在影山学过艺,只是年岁久远,那个时候我们两个都还没出生。”
宁娆眼睛一亮:“那……影山离这儿远吗?”
江璃望着她温煦一笑:“不远,若是从行宫骑快马前去,大约半日就能到。”
“那……”宁娆眼睛里如绽开了星辉,期期翼翼地紧凝着江璃。
江璃道:“等我理完了手边的军务,你休养好了身体,大约三日后,我就带你去。”
江璃对于沈易之一事心中始终存着一个疑虑,此事已过去五年,为何突然会被翻出来?还是翻到了胥仲的手里……
当年他为了秘密找寻沈易之而不打草惊蛇,只委派了影卫去做,眼下事情泄露他自然也先想到了影卫。
可思来想去,却又无从怀疑。那些少数知道事情原委的影卫都是当年与他极为亲近的师兄妹,断然不会出卖他……
无论如何,影山总得去一趟。
宁娆起先生怕他不肯答应,可他答应了她又有些犹豫:“南郡局势如此复杂,我们这个时候去影山,会不会有危险?”
江璃面色不改,淡淡道:“我们微服而去,谁也不惊动,又有谁能知道呢?再者说,南郡虽乱,可也还是大魏疆土,胥仲纵然有些势力,可也远远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他看向宁娆,含了几分宁肃认真道:“倒是你,得管住了自己的嘴,我们去影山一事你谁也不能说,包括你的姐姐和父亲。”
江璃此次御驾亲征,除了留左相周兆全和大学士裴恒监国之外,亦从六部中择选了可靠堪用之人辅助他们,力保朝局安稳,不会因他的离去而动荡。
初次之外,他把陈宣若和宁辉甚至是江偃都带在了身边,将他们一同带来了南淮,大有要将他们牢牢看住的架势。
宁娆早就怀疑,江璃是留了自己的心腹在长安替他主持大局,把自己不信、忌惮的人全都带在了身边看着。
她这样想着,没忍住,也这样问了出来。
这一问倒把江璃问沉默了。
他垂下睫宇,眸光沉凝地盯着宁娆的手背,一下一下给她揉着,似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这上面。
宁娆见他这副神情,暗恼自己言语失当,便换了副轻松的腔调,浑然不在乎似得轻搡了江璃一把,道:“你怎么了?不信就不信呗,反正他们本来就不可信,你总不能因为他们是我的父亲,我的……嗯,姐夫,就全然丢了你用人遣将的原则吧。那我成什么人了,红颜祸水?魅惑君王的妖后?”
江璃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了一阵儿,察觉到宁娆阴悱悱的目光,不得不停下。
宁娆磨了磨牙,恶狠狠问:“你什么意思?我这模样,这资质是当不了祸水吗?你瞧不起谁呢?!”
江璃松开她的手,低咳了一声:“我也觉得奇怪,你挺漂亮的,可我就是不能把你跟红颜祸水这四个字联系起来……”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宁娆,见她秀眉拧起,看架势要上来跟他理论明白自己怎么就不是‘红颜祸水’了,忙把话题岔开:“对了,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当年是怎么去影山学艺的。”
宁娆一怔,当即来了兴趣,暂且把‘红颜祸水’这回事抛诸脑后,抱着他的胳膊,殷殷切切道:“那你说,快说。”
江璃目光微渺,作回忆状:“当年太傅带我隐居陶公村也不全是为了躲避滟妃的追杀,其实也是为了方便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影山学艺。那时太傅让我躲在密室里,其实也只是在密室里住了几年而已,中间的几年我是悄悄地去了影山。”
“对了……”
江璃握住宁娆的手,唇边漾开笑意,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那时影山的掌门也就是我的师父徐道人是个脾气极差的,本来他死活不愿意收我为徒,说是自己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收徒授业了,可他欠了太傅一个大的人情,不得不收我。我还记得拜师那天,我敬他拜师酒,他那一张老脸写满了被胁迫的不情愿,当真是有趣极了。”
“哦……我听过徐道人的大名,他是个化外高人,怎么会欠了太傅的人情?”
江璃一怔,旋即将宁娆揽入怀中,道:“我也是后来回了长安才查清楚的,当年云梁国灭,孟国主在淮山自缢之后,那片山被齐王派人牢牢围了起来,当时师父听闻他的爱徒噩耗,孤身一人去了淮山,却只能徘徊在山外不得入。束手无策之时恰遇上了太傅,太傅早就听闻他大名,便代他向齐王叔说了个情,将他放进淮山凭吊。”
宁娆眼珠转了转,想起了淮竹曾经提过的那个素未蒙面的大哥孟天泽。
据说当时孟家所有的男丁都死在了齐王的刀下,且齐王怀了几分恻隐之心,准许云梁旧民给孟氏王族立坟立塚,淮山上的国主墓便是这么来的。可多年以来,关于云梁太子孟天泽却鲜少有人提及,颇有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意味。
若当真如她和淮竹所期望的那般,孟天泽还活着,那他当年是如何从那被魏军重重围困的淮山逃出来的?
影山……徐道人……入山祭拜……
看来她当真需要去影山走一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