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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到底是觉得孤这般是不顾天家的颜面,还是不顾身为崔氏外孙的颜面?”赵玉道。

一夜之间,他的娘亲又成了母后,心头的牡丹也成了他人的牡丹。

真是好笑。

作者有话说:

过几天就要办婚礼了,我这几天努力肝一下tat,对不起宝儿们

五十四场梦

方才御医已经与崔皇后说了, 她这两次的吐血晕厥,太子一事只是诱因。

早年北疆仍未平,细作横行, 差些在一场宴会之上要了安帝的性命, 是崔皇后挺身而出, 保住了帝王暗卫。

刀刃之上是淬了毒的,从此她的身子骨就每况愈下。

她自己的身子其实自己也心中有数, 这么多年来,她常有郁郁不乐之时,心神不爽,身子也越来越难以为继, 为着崔氏的声名才勉强撑着。

近些年来年岁大了些,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人的年纪愈大, 愈发容易想起从前的事情。

崔皇后在病中, 梦着了小小的凌官。

孩儿只是崔氏与这个帝国的联系之一, 整顿后宫、教导宫人和安抚世家亲眷,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小小的玉雪一般的孩儿,曾几何时在她怀中之时,她未曾有过一丝停滞下脚步的念头。

在病中梦里,她作为局外人来看过往岁月中的事, 生出了顾怜亲子, 想要为之停一停的心思。

不然也不会在半梦半醒糊涂时,让翛生带着她这样的话去湖州找人。

现下人清醒了,又变回了生硬的母子关系。

崔皇后在红姑的服侍之下, 靠上软枕:“跪下。”

赵玉没有得到答复, 只是习以为常地将薄唇拉成一条倔强的线, 对于崔皇后的要求,也不顶撞,直直跪了下去。

红姑忧心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给崔皇后顺气。

“予知晓,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崔皇后喘了一口气,才继续往下说道,“可你身上终究不是流淌着一半崔氏的血吗?疼爱你的舅父难道就不是崔氏子吗?你这是为着与崔氏的清正的名声斗这一口气?”

赵玉直话直说:“儿臣并非为了斗气。”

崔皇后快要气笑了,红姑见状马上递上护心丹,服侍她用下。

宫殿穹顶极高,无人说话之时,调羹碰撞的叮当声回荡。

“不是为了赌气,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是真心喜爱那个三娘子,真心为着一个女人将朝廷命官软禁,动用私刑杀死官眷?”崔皇后胸腔迅速起伏几下,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殿内烛火如豆,太子殿下跪在晦暗交界之处,脊背依旧挺得直直,茶水加深的暗色逐渐变淡,倏然抬头应对崔皇后的质问。

太子殿下目若星火灿灿:“真心可有错?”

崔皇后并不防他突如其来的反问,顿了片刻,这才冷笑道:“本以为你虽然顽劣,好歹不为女色所惑,谁知养成了你今日这般脾性,竟是要色令智昏了吗?你可知你如今的身份?”

太子殿下并未申辩,睫毛上下合动之间,眸光黯淡几分:“儿臣是国之储君,东宫太子。可这又如何?儿臣依旧有儿臣的求之不可得。母后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觉得儿臣就是这般暴戾恣睢之人,竟是只凭一个小娘子,就会妄杀官眷?母后为什么就不问问儿臣,事实到底是如何的?母后从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儿臣。”

太子殿下向来说话都是带着股不服输的傲劲儿,今日不知道怎的,竟是越说越颓唐,说到最后一句,眼尾似是染上红意。

崔皇后想起他刚会说话时叫的第一声娘亲,心头一跳,说话间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语速放慢了几分:“那好,今日予问你,你做的这一切可是另有打算?”

红姑听见崔皇后的语气放缓,知晓皇后娘娘这是给太子殿下台阶下。

太子殿下又是红姑一手带大的,她自然不想看见太子殿下被皇后娘娘厌弃,便在一旁使劲给太子殿下使眼色,既然他已经决定与严娘子诀别不再相见,就不要太犟了。

谁知,太子殿下却恍若未见,看向皇后娘娘时星眸流光:“儿臣做这一切时,从未有过什么权衡再三。儿臣,心悦严娘子。”

红姑闻言,眼皮一跳,跪了下来:“娘娘,此事……”

崔皇后一个眼风过去,世家贵女的威严毕露无疑:“不用你来帮他找补。”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赵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却一下阴沉下来:“好、好、好。予再问你,你为着一个小娘子,打杀官眷,可是事实?”

赵玉的目光定在崔皇后的面上许久,方才因为她和缓口气而亮起的眸子像是被人吹灯拔蜡,沉声道:“是!”

崔皇后面沉如水:“你为着一个小娘子神魂颠倒,忘记予之前的所有教导,可是事实?”

“是!”赵玉的脊背挺得更直。

太子殿下身子挺拔,脊骨挺直,后头不管皇后娘娘再问什么,他始终是不曾弯折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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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是”字。

崔皇后被气得狠了,身上生出几分气力,竟然掀开了锦被,就要下去,红姑见状,也不敢再出声劝慰,生怕火上浇油,赶紧急急忙忙给她套上鞋袜。

崔皇后被红姑搀扶着走到太子殿下的身前,二人的身影遮盖住侧旁的烛火,太子殿下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崔皇后用尽全身力气,扇了一巴掌太子殿下,虽然她的病中,动作迟缓,若是赵玉想要以巧劲化解这一巴掌,也并非不可。

可太子殿下并没有一点想要躲开的意思,一双黑眸黝亮,玉白的脸皮显出一手指印,触目惊心。

崔皇后看着他倔强的眼神,即便是跪着也绝不向自己低头的样子,恍若看见了她的长姐。

崔家大娘子性子与崔皇后完全不像,若说崔皇后生下来就是被当成一个标准的太子妃来教养的,崔大娘子则自小更像一个生动的小娘子。

其实,谁也不知道,崔皇后在及笄时,是心悦过一个寒门学子的,也生出过不若就这般将这固若金汤的局势豁出去打烂的念头的。

崔皇后的念头还未来得及实行,崔大娘子就先冲在前头了。

崔大娘子虽然不曾像是崔皇后一般,从小便指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安帝,也是有一门在外人看来极好的亲事的。

博越郡王已经来了信,与当时还在世的祖父崔擎商量婚期。就在这时,崔大娘子却与满府上下的喜气洋洋气象截然相反,满面愁容跪到了祖父崔擎面前。

申言自己爱上了来府上求学的学子,想求崔擎将与博越郡王的亲事退了。她对于博越郡王的长孙,并无好感。

向来对人温和的崔擎震怒, 五十五场梦

他问出了问题, 脚下却不敢停顿片刻,像是在躲避崔皇后的回答。

可惜,那扇门被打开之后, 外头的亮光又重新充斥着整个大殿, 崔皇后依旧没有回复他这个问题。

门口的翛生看他出来, 提着宫灯就要过来送他,他却摆摆手, 一个人拾级而下,孤身往黑暗中去了。

从宫门方向去崔府,这一路都是逆风,沾了满脸的夜露。

空无一人的巷陌只剩下青骊马的马蹄声在回荡。

又过了一个拐角, 碰上一顶平常无奇的青蓬马车。

太子殿下没有惊慌,只轻轻一转笼头, 就避免了与之相撞。

他下颌轻抬, 露出优越的下颌骨骼线条, 看上去不像是去受罚, 倒像是去领赏一般目无下尘。

马蹄踏浮尘,须臾了无痕。

“是太子殿下。”长如修竹的两指从素色带花的窗帘上收回,杜英看向严暮自,仿佛完全不介意她与太子殿下的所有过往。

严暮自的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很快消弭于无形。

“与我有什么相干。”她的声音柔弱地像是一株小白花, 软柔娇滴, 说出的话却出奇绝情。

她从不是任人采撷的娇花,用最娇柔的模样迷惑来者臣服,其实腹中有着数不清的算计。

这些杜英早就知晓, 可偏偏就是这极致的反差, 让她与自己心中的救命恩人形象交织在一起。

让人魂牵梦萦。

杜英垂眸, 眼下难得流淌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对,这往后与娘子是不相干的了。”

马车外头看着简朴,小小的一顶,实则内里五脏俱全,严暮自素手灵活,调了一盏茶,眼波流眄:“既是不相干,往后也无须再提。大人,喝茶。”

杜英笑着接过,按下不提。

夜下无人,崔府值守的门子三三两两歪靠在长凳上扯着闲篇。

俄而,马蹄声渐近,有个年纪小的门子揉着眼睛探出身去,想看到底是谁这般大胆,敢夜半在崔府门前纵马。

谁知一看,眼睛都直了,慌忙旋身道:“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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