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几句话便能讲得足够清楚,周若离仅仅是将那日在驿站外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厉南烛,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就连自己的猜测,都未提分毫。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无论是厉南烛还是周若离心里都明白,不管是在乾元大陆还是天启大陆,能够被称为“陛下”的,唯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厉南烛久久没有说话,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她的想法。
周若离安静地垂首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更何况,她本就不擅长安慰人。
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的光线依旧昏黄,从厉南烛踏入这个房间开始,并没有过去太长的时间,但对于屋里的两个人来说,这段时间,却显得很是漫长。
在知晓了在驿站外面发生的事情之后,顾临安先前的某些举动,就突然变得明朗起来,比如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和厉南烛一起,单独前往京城,又比如为什么非得千方百计地,避开与周若离见面的可能。
良久之后,厉南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喉间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与沙哑:“刚才就不应该那样轻易地放过他的。”
周若离:……?
不知道厉南烛在说些什么,周若离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疑惑的神色来。不过,她很明智地没有发问,继续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只是,周若离不问,厉南烛却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多好!”
最好直接把人欺负到哭,看他还敢不敢再做出这种事情来!
周若离:……
刚才这句话里面的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悄悄地瞥了一眼厉南烛那懊恼中带着些许愤懑的神情,周若离不由地生出了一种自己知道得太多了的危机感。
“这件事,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沉默了一会儿,厉南烛突然问道。
周若离闻言连忙出声否认,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这种事也不敢到处和人乱说。
厉南烛见状轻轻地点了点头,尽管知道周若离的性子,她还是多吩咐了两句,才起身离开。
不管怎么样,顾临安的身份,都不能大肆宣扬,唯有这一点,厉南烛的心中十分确定。
走到客栈大堂的时候,厉南烛脚下的步子略微一顿,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朝通往楼上的楼梯看了一眼,但终究没有走过去。
她眼下心里头乱得很,就是自己都有点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感受,要是这时候上楼去找顾临安,她实在是无法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为了不让自己以后后悔,索性还是直接离开的好。
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厉南烛走出客栈,翻上马背朝着城门外奔去。
此时天色已晚,守城之人正准备关上城门,见到厉南烛疾驰而来,上前就想将人拦下,却在见到她掏出的令牌后,赶忙后退行礼,不敢再有丝毫的阻拦。
出了城门,厉南烛便不再控制身下马匹的速度,任由其随着自己的意,朝着前方飞速地奔驰着。迎面吹来的风扬起她未曾束起的长发,连带着心中的焦躁,都似乎被吹散了些许。
骑着马在城外转了两圈,直到太阳彻底沉入地面之下,缀了繁星的夜幕出现在头顶,厉南烛心中的郁气终是消散了不少。在这中间,她还解决了几个见她穿着不凡,动了打劫的心思的小毛贼。
“替我看好我的马,”看了看已经紧紧地合上的城门,厉南烛转过头,对面前这几个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小丫头,笑着说道,“回头我给你们找个正当的活计。”
听到厉南烛的话,几个打劫不成反被按着狠揍了一顿的小姑娘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她们就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穿着华贵的衣服的女人,动作无比敏捷地翻上了城墙,几个眨眼之间,就消失在视线当中了。
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牵着厉南烛留下的马匹,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多少人出门了,街上空荡荡的,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之人外,几乎见不到半个人影。
没了马匹,厉南烛索性就用自己的双脚,慢悠悠地往皇宫走去。漫天的星光洒在身上,那温柔的光芒,将厉南烛心中的焦灼,都一点点缓缓地抚平了。
看着眼前宽阔平坦,不停地向前延伸的道路,厉南烛脚下的步子一转,朝着国师府走去。
好歹是正一品的官职,花辞树的住处当然不可能寒碜到哪里去,虽说不上金碧辉煌,却也大气恢弘,门外的两尊石狮子带着这种猛兽特有的威严,栩栩如生地趴伏着。
没有上前敲门,厉南烛弯了弯双唇,寻了一处矮墙,翻入院中。
这个地方她来过太多次,什么地方什么模样,脑子里都一清二楚,便是宅子里有几个密室暗道,花辞树都没有瞒着她。
分明已经过了歇息的时间,花辞树房中的灯还亮着,屋中之人纤细修长的身影映在门扉上,哪怕未能见到对方的容颜,也能想象出那风华绝代的模样。
“替我摘两朵飞燕草过来。”厉南烛刚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了花辞树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厉南烛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依言转身去院子里,折了两枝蓝紫色的花朵。
“这东西也能入药?”拿着新摘下的飞燕草推门而入,厉南烛也不客套,径直在桌边坐了下来,笑着问道。
她知道,花辞树在闲余之时,会自己配置一些药剂,这对于这个人来说,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这东西用处大着呢。”伸手接过厉南烛递过来的花枝,花辞树斜睨了对面的人一眼,“心情好些了?”
厉南烛刚出城门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底下人的通报,厉南烛之前与苏云清说,她手中的权力和皇帝差不了多少那句话,可绝非虚言。想必除了厉南烛之外,没有哪个帝王,还能在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情况下,睡上一个好觉了吧。
看着花辞树小心地将飞燕草的花朵研磨而出的汁液倒入一旁的药粉当中,厉南烛笑了笑,不置可否:“算是吧。”
“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花辞树抬头看向厉南烛,“发生了什么?”
能够让这个家伙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事情,还真是不多。
厉南烛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隐瞒地将周若离告诉她的事情,都和花辞树说了。如果说这个世上,有哪个人可以让她将任何事情都坦言相告,那个人定然就是花辞树。
所谓的挚友,不过如此。
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花辞树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问道:“你生气了?”
气恼顾临安对她的隐瞒,也气恼对于对方曾经的话语深信不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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