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乔不由自主地小退半步,好在控制住了。
她眼眶发烫,胸腔底下急剧跳动,深吸了一口气,才对上方知晓的双眼,不疾不徐地说:“阿姨,我们怎么相处,是我们的私事。时嘉琛怎么跟您和叔叔相处,是他和你们的事。您要是想拉近您和时嘉琛的距离,可以在他在家的时候过来找他。”
话说完后,她才感觉到脑中嗡嗡一片,似乎有些缺氧。
可刚刚方知晓带给她的压迫感,却也随着这番话释放了出去。
方知晓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最后倒退两步,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名贵包包,语气变虚:“一个两个,都一个样。真是臭味相投,管不了你们了!”
等玄关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江予乔才脱力地瘫在沙发上。
过了会儿,她拿出手机给时嘉琛发去信息:你妈妈一定讨厌死我了!!!
时嘉琛语气轻快:别怕,剩下的交给我。
江予乔不知他是如何收拾残局的,总之直到他们分手,方知晓也没再来找过茬。难得的几个见面场合,如生日和重大节日,方知晓也与她保持着和谐与尊重,如对待不远不近的亲戚。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江予乔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书,又心烦意乱地合上封面。
她想,若是昨晚,她像时嘉琛教她的那样,拒绝钟成均的要求,径直离开派对,结果会是怎样。
钟成均和他的家人们真的会因此觉得她难搞吗?钟成均的妈妈会得到消息来指责她吗?又或许,事情并不会那么严重。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谁会在乎呢?
但起码,她不会像现在一样不开心,沉浸在一种粘稠的状态里。
傍晚,姚曼莉写完今天的更新,叫江予乔一起去超市囤货。
她们去的是一家刚开不久的会员制进口超市,离住处有点远,驱车前往更方便些。
冬日傍晚的天阴沉沉的,夕阳从厚实的云层里散出几缕虚浮的光。车内暖气太足,江予乔觉得有些闷,便将窗户降下了一条缝。
到超市地库入口的时候,斜坡另一侧的对向车道,上来一辆黑色卡宴。
随着车身从幽深的斜坡里出来,外面的光照亮车牌的那一刻,江予乔蓦地一惊,几乎是本能反应,将脑袋别向窗外。
姚曼莉踩着刹车开车下坡,好奇问她:“墙上有东西?你突然看墙干嘛?”
江予乔慢慢回过头,目视前方说:“没有,就是脖子疼,活动一下。”
姚曼莉大方道:“我房间有颈椎仪,你拿去用啊。”
江予乔笑了笑,跟她道了声谢。
安静下来后,刚刚在入口处,视网膜捕捉到的画面还是如数地传递到了大脑。
时嘉琛一身深灰色粗针织毛衣,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一闪而过。
江予乔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躲。
不过后来推着车子在货架间闲逛的时候,倒是有些回过味来。
大约是她的潜意识,知道她背离了当初时嘉琛与她共同期待过的自己——遵从内心、遵循自我。
圣诞之后就是元旦,正好赶上江东明的农历生日。
江予乔原本想发个红包了事,不想江予馨已经与父母商量好,觉得江东明之前骨折难免沾了晦气,正好趁这次生日,一家人去外面吃饭,高兴高兴。
江予馨来微信上跟她说这件事,江予乔想了想,回复说:想去哪里吃你们商量好,我去定位子。
江予馨就选了一家以服务出名的火锅店。
生日当天,江予乔直接在火锅店与他们会和。
番茄锅底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沈兰芝一边下牛肉,一边隔着雾蒙蒙的热气问江予乔:“怎么没把小钟一起叫来?”
江予乔头也不抬,拿漏勺捞着锅里的丸子:“叫他干嘛,又不是大生日。”
沈兰芝道:“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不上心,你多带小钟参加我们家的事,他投入多了,以后想跟你分手都得先掂量掂量成本。万一分手了,你也不算亏。”
江予乔语气淡淡:“到底是我不亏,还是你们不亏?”
沈兰芝提气,正要提高嗓门维护作为母亲的体面,但想到是在外面,只好忍气吞声,压着声音说:“你不是我们家的人?说什么你啊我们啊,分这么清,我就知道你心眼多!”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说:“你找个男朋友,能让咱们家还有家里亲戚都用得上,那才是长脸!这么大年纪了,脑子一点都拎不清。”
江予乔没说话,坐她旁边的江予馨烫了一片毛肚放沈兰芝碗里,笑嘻嘻说:“妈,今天爸爸生日,你就别生姐姐的气了。”
说完,又给江东明捞了两颗丸子,说道:“爸,你也开心点。”
沈兰芝与江东明这才重新有了笑脸。
江予乔没了胃口,烫了几片娃娃菜吃掉后,就起身去洗手间。
假期商场人满为患,女洗手间内也大排长龙。
江予乔好不容易排上号,从隔间出来去洗手时,又排队等了一会儿。
期间有位中年女士出现在洗手台的镜子里,江予乔本来也没注意,只是这位女士太引人注目——浅驼色长款大衣,黑色及肩短发烫成蓬松小卷,脸上是淡雅得体的妆容,虽掩不住皱纹,但姿态雍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与与众不同的阶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