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萧知珩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侍卫便止住了声音。
萧知珩嘲弄一笑,幽幽道:“孤把证据送到陛下面前,你以为陛下就一定会信吗?”
萧知炎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宣帝本来就对其多加安抚,事情没发生之前,断然不会轻信。
而且以宣帝的性子,一旦有人趁乱搅和,他反而会疑心揭发之人居心叵测。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听到这里,那侍卫心知此事重大,不可轻举妄动,就不敢轻易出声了。
萧知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而问了另外一件事,道:“苏成渊告了半个月病假,不见人影,是为何?”
侍卫愣了一下,回道:“侯爷还在查那个幕僚的事,不大顺利。”
萧知珩微微皱眉,最后说了一句‘让他别浪费时间了’,然后就让侍卫下去了。
他背靠在椅上,垂眼看楠木桌面,那只被搁下的笔,只见笔尖滴墨,落在纸上染黑了一大片,原来的一切被漆黑所覆盖。
萧知珩面色沉静,压制着隐隐袭来的头痛,闭目养神。
如今京城的局势已然变了。
人人都知道,三皇子身上落下了残疾,以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朝堂上各方争锋失衡。一方跌落,必然有另一方出头,顺势补上这个位置。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身体有所好转的太子被推上去,名正言顺,天意如此,也是无可避免的事。
就这段日子,宣帝便时常召见太子,这其中暗藏着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事除了三皇子,反应最激烈的当属四皇子。然而他再如何愤恨不满,也不能质问宣帝为什么。
一朝他的对手换成了太子,身份不对等,明争就变得有些可笑了,所以也只能是暗斗。
不过四皇子流年不利,忙于料理自己的麻烦事,暂时还没有空对付太子。
没人使绊子的萧知珩人在朝上,也难得的顺风顺水。
这日,萧知珩刚出了议事厅,他没走几步,就遇上了笑容可掬的钱公公,也不是碰上,是对方找上来的。
“殿下留步,”钱公公叫住了人,紧接着便说明来意,道:“陛下正好有事对殿下说,遣奴才来请您呢。”
如今宣帝几乎都不来议事厅了,旨意由总管太监来通传,御案上的奏疏也积压十天半个月才复批。
宣帝为揽权勤政勤了大半辈子,时至今日,他终于也开始到了自觉力不从心的时候了。
大概是人上了年纪,什么习惯也是会潜移默化地改变的。
萧知珩看向钱公公,面上带着客气的微笑,毫无破绽,道:“有劳。”
钱公公忙上前引路,看萧知珩步履平稳,便笑道:“殿下气色好,身体可比从前好多了。”
萧知珩听这种话早已经听腻,任谁来说,他心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他便说道:“多亏太医院尽心尽力,孤也觉得好多了。刘老大人这几日说孤神采奕奕,搬两回重物,老大人便说孤力能扛鼎云云,很是真诚,孤都要信了。这么看,是比从前好多了。”
“……”
钱公公表情有点凝固,心说人家说的力能扛鼎跟你说的扛鼎那能是一个意思吗?
意思当然不是一个意思。
但钱公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笑了两声,附和道:“是,是啊,这自然是好的。”
萧知珩一路到了御书房,就见到了坐在椅上的宣帝,神色有些疲惫。他身后伺立着一个小太监,正小心翼翼地捏肩捶背。
宣帝在萧知珩进来的那一刻,就发现了,看了过去,“太子来啦。”
萧知珩目光垂眼,看光可鉴人的地面,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宣帝让人赐了座,说起了公事。其实公事的内容跟议事厅的那些朝务没什么不一样,都是些大同小异的东西。
萧知珩的回应中规中矩,一如君主与臣下那样的关系应付着,他的见解没有多独到,但也绝对挑不出什么错处。
宣帝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满意,总而言之,他温和的脸上笑着,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宣帝挥手让捶背的小太监退下,开口道:“太子做事越发稳妥,几位老臣赞许有加,如今太子也可替朕分忧了。”
有的话听起来像感慨,其实不然,这话谁听了敢当真呢?
萧知珩眼底一片沉寂,道:“儿臣不敢。父皇年富力强,大周国事还要父皇做主。”
宣帝对着御案前的奏疏,似有些厌倦般摇了摇头,叹道:“国事那么多,朕能办得了哪件?”
萧知珩没说话。
宣帝把话说了之后没有回应,便看过去,见到周身气质冷清清并无亲近之意的太子,眼神有点复杂。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其他皇子,或许他就容易看懂多了,但偏偏……
宣帝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朕若把国事交给太子,太子当如何?”
四下一片死寂。
这话萧知珩是没法回答的,只能跪下,道:“父皇三思。”
宣帝便急道:“地上凉,又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萧知珩被人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