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
宿桃熬过了覆国之乱,经历了十几年的漂泊流浪,更是身处风尘饱经冷暖。可是这一切都没有让圣殿使女弯下过腰,她疾言厉色的指责过背叛国仇家恨投入汉昭帝怀抱的公主幻衣,也为了收集情报而卑躬屈膝强颜欢笑,周转于各国的达官贵族之间,受尽白眼鄙薄。
就算是在幽国遭受战乱,她不得不因战乱之苦而奔走逃难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过不去的坎。
就像是有的人面对刀斧面不改色,有的人将多人生死系于自己一身,风平浪静后,却是因为鞋子不合脚的小事忽然崩溃,捶地痛哭。
宿桃坐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掉着珍珠泪。
“我从来都没想过能活着回去,也从来没有吝惜过自己的这条烂命,我早就应该殉国的,应该殉国的......”她长长的哀嚎一声,放声大哭,“可是我家姑娘们不该死,我的柳儿,我的芳芳......她们帮了我那么多,为鲛人做了那么多,可是到了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看着她们被饿死被打死,被抓走审问,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微巳刚才问的是她要把信给谁,可是问了半天,宿桃就只是坐在地上哭。他沉默地听着她八杆子打不着的哭诉,竟然没有打断她。
宿桃的年纪放在人类里已经不年轻了,可是放在鲛人里还是风华正茂的,甚至于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五官会更加有韵味,正如同襄离的母亲屿歌一样,哪怕脸上多了一道伤痕,却仍旧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然而现在的宿桃却看不出那种风韵,她就像是个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苦命老太太,眉宇间都染着愁苦,松弛的嘴角写满了无可奈何。她市井呆久了,便有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比如现在这样先牵扯一番自己命途多舛的悲苦,半点扯不到正题。
也不算毫无收获,起码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微巳负手而立,等着她哭完。
宿桃抽抽噎噎的哭诉完,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还站着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家伙,一把刀悬在头上将落未落。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微巳,连忙正色起来,害怕他忽然不耐烦,一剑戳死自己。
“我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想找自己的同族来帮我救人。”
“你的同族也是鲛人,鲛人自身难保,你的话很难令人信服。”微巳淡淡道。
宿桃脸上带着泪痕,忽而自嘲的笑了笑,“你别看我混的惨,也有过的好的不是......遗光欠我一个人情,见到我的信一定是要来的。”
遗光?微巳耳朵一动,却不得不一盆冷水给她泼下。
“遗光如今下落不明,鲛人族中群龙无首,你如果想要他来施以援手,恐怕要失望了。”
宿桃脸上的血色果然渐渐消失,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的熄灭,却又乍然凌厉起来,直指微巳。
“你怎么知道这一切?”鲛人族中之事,这个人为何如此清楚?宿桃惊疑不定的看着微巳,这也不是个鲛人啊,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这你就不用管了,不过你要是往朝日屿传讯,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到襄离的手里。”提起这个名字,微巳不自觉的脸上就带了几分暖意,“你要是想求救,跟她说也是一样。”
“襄......襄离?”宿桃哽了一下,重复了一下襄离的名字,“这丫头这么厉害了吗?”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