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非常简单的婚礼,甚至只是匡语湉的心血来潮。她怀着孕,孕妇爱多想,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转经筒下还愿,宁凛劝她等孩子生了再去,她说自己等不及了,一定要去。
去就去呗,顺便在云南一带转一转,他们之前说好不办婚礼,现在就当作是旅行结婚了。
结果这件事让孙郁可知道了,孙郁可又告诉了匡思敏,匡思敏告诉了姚起东,传了一圈,就变成了他们在香格里拉举行婚礼。
他们干脆将错就错。
民宿的老板很热情,知道这是一场仪式后,特地把民宿的露天院子借给他们,还在树上挂了彩旗彩带,桌上放着一捧新鲜的花。
匡语湉换了一身白色的秋冬长裙,款式像婚纱,外头套着件长款的白色羽绒服,和穿着休闲西装的宁凛坐在主位。
酒过叁巡,姚起东搂着宁凛,大着舌头说:“恭、恭喜啊,阿凛。”
宁凛跟他碰了碰,青稞酒在杯子里晃了个圈,“谢谢。”
他真心实意,无论是姚起东还是江喻,在他的生命中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没有他们,就没有他宁凛今天。
姚起东嘿嘿嘿一笑,指了指匡语湉的肚子,“阿凛,有句话叫啥来着……啊对——”
他红着眼,拍着宁凛的胸口,格外真诚道:“老来得子,老来得子啊!”
“……”
“……”
“……”
宁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一笑,“傻逼。”
姚起东:“诶嘿,你不老么?你都快四十了,不服老不行啊。”
宁凛把他头从自己肩膀挪开,一脚给踹到匡思敏那儿。
他想说点什么,但思来想去,还是那句话最适合姚起东。
“……傻逼。”
闹腾了一通结束后,孙郁可抱着睡着的宁舺去休息了,宁凛只喝了两口青稞酒,其余时间都在喝酥油茶,还算清醒,他拉着匡语湉的手,两人顺着石子路走到转经筒下。
香格里拉的九月,夜很冷。转经筒周围有五彩斑斓的光,映在眼中,像黑夜里的一团火。
那天他们降落在昆明,从昆明一路去到大理,再从大理去丽江,然后来到香格里拉。
他们见证了这里的白天黑夜,白昼很长,夜很短,青草延绵不绝,车外可以见到零散的羊群,天空压得很低,抬手仿佛可以触摸到云团。
时间在这个地方就像被放慢倍速的电影,没有人脚步匆匆忙忙,在这里他们看到了生活的本质,是一种发自灵魂的享受。
宁凛站在台阶上,背对着风,头发有些凌乱,露出里头丝丝苍白。
他是真的不再年轻了,生了白发,长了皱纹,以往过刀口舔血的日子,现在每天都在操心自己小孩的教育问题。
彻彻底底,俗人一个。
宁凛看着匡语湉露出的笑容,也笑了,嘴上却问:“笑什么?”
匡语湉笑说:“笑你老了。”
宁凛今天两次听到这个形容词,有点怀疑人生,“我有那么老吗?”
匡语湉掰着手指给他算,“现在长皱纹了,以后还会有啤酒肚,再老一点可能就得秃顶,说不定还有老人斑,路都走不动了还要用拐杖。”
宁凛掐她脸颊,“那你那时候也老了。”
匡语湉乐了,“对啊,我们就是一对老头和老太太。”
他们相视而笑。
风停了。
他们爬上台阶,站在巨大的转经筒边,虔诚地许愿。
匡语湉摸了摸肚子,对宁凛说:“我感觉宝宝在踢我。”
“这么有精神?”
匡语湉摇摇头,“不,她在说话。”
宁凛挑眉,“说的什么?”
匡语湉乐呵呵地,眉眼弯弯,“可能在叫谁吧。”
宁凛含笑,“我女儿在叫爸爸呢。”
匡语湉指正:“是儿子。”
宁凛不跟她辩,反正儿子女儿的,生出来就知道了,指不定谁赢呢。
他们绕着转经筒转了叁圈,唱经声从远处传来,匡语湉听了会儿,觉得有点冷,往宁凛身前靠,他顺势把她搂在怀里。
这么抱了一会儿,宁凛忽然说:“你看。”
匡语湉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不远处的屋檐下,正站着一位身着正装的老人,不知站了多久,他默然而立,背着手,身影像极了一颗松柏。
他的确是一棵树,长在宁凛的生命中,做他永不腐朽的精神之源,他将他从脆弱的铁屑锻炼成锋利的钢刀,又亲手将这把钢刀敛锋,慎之又慎地收进世俗的刀鞘。
见他们回头,江喻也冲他们挥挥手。他不说话,但好像千言万语都已经说尽了。
宁凛笑了,他说:“我现在感觉,可能我女儿刚才是在叫爷爷。”
匡语湉很新鲜,他在孩子的事情上可很少让步。
她转头,看着江喻,他的面目因为距离太远有些模糊,可她总觉得他在微笑。
那一瞬,她明白了宁凛的感受。
她是老天留给他的希望,而江喻是撑起这份希望的力量。
匡语湉点点头,赞成道:“是在叫爷爷。”
可不是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阳光总在风雨后。
长风将那些江喻想说的,却还没说的话遥遥送来,匡语湉听到了,她相信宁凛也听到了,不然他怎么忽然红了眼眶。
他说,恭喜你啊,孩子。
在一万种可能的结局里,你终于找到了最好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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