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1 / 2)

所谓暗黑本丸,不是只有刀剑们被审神者的欲望所吞噬,也一样有审神者被刀剑们残害甚至死亡,这世上从没有绝对的善恶强弱之分,人心易变妖怪无情,不过是如此而已。

宗珏恰当地释放了自己的善意,小夜左文字冷冷看了他一眼,心里也知道自己大抵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兄长碎刀,于是便只有尽可能凶巴巴地开口道:“别想耍什么花样!”

就像个外强中干色荏内厉的小刺猬。宗珏心里感叹道,在宗三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的警戒之中小心翼翼地把江雪左文字的本体刀身从破损的刀鞘中拔出。

还真是严重啊。他忍不住惋惜地叹了口气,再没有比看到这样工艺出众的好刀破损更加让一个刀匠惋惜的事情了,宗珏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手入套组排开,打粉棒,丁子油,奉书纸,但是在此之前还需要以灵力覆盖温养,以防手入时灵力涌动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刀身崩坏。

其实按照时之政府的判别标准江雪左文字此时已经算是碎刀了——刀身基本完全崩裂,付丧神的意识消散近于无,本来就是用玉钢等物通过高天原上神明本灵投影重组而成的刀剑复制体也无法对灵力产生回应,如果不是小夜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找到了这么一间神社之中残留下的荣光照耀留住了最后一丝联系,大概他手上的沉眠的分灵早就已经回归高天原了。

宗珏很喜欢左文字一派的锻造风格,尤其是锻造出江雪左文字,宗三左文字,小夜左文字这三兄弟的初代左安吉,也就是那位通称为左卫门三郎的刀匠的风格,曾经师从于正宗门下并且被誉为正宗十哲的左卫门三郎与祖先的大和传不同,更加偏向于相州传,刃纹自然而不生硬,如果是三日月宗近刃上的新月纹如浓艳风雅的浮世绘,那么左文字一派的刃纹更像是浅淡的水墨画,经过打磨的钢粒子有着明显的光亮,这些构成刀纹在冶金学上被称为马氏体,而鉴赏刀剑时被称为“匂.沸”的粒子描绘出多种多样的纹路,带来一种极具幻想风格的魅力。

刀纹是可以最直观看出一个刀匠淬火技术的地方,江雪左文字有着让人赞叹不已的美丽刀纹——虽然宗珏还是更加喜欢小夜左文字的刀纹就是了,一个刀匠的作品也总有优劣之分,宗珏看来小夜左文字可以说是左卫门三郎的最高杰作了,也无怪乎当年领地饥荒之时细川家会选择卖出小夜左文字来渡过难关。

好刀总是让人心折的。

话题扯远了,宗珏在背心顶着小夜左文字的短刀,脖子上架着宗三左文字的太刀的情况下心平气和地完成了对江雪左文字的手入程序,在确定把这振状态糟糕的太刀打理保养得闪闪发亮之后已然是几近黄昏的时候,本就采光不怎么样的屋子此时更是昏暗一片,显得被他仔细打理过的江雪左文字愈发明亮锋锐起来。

宗珏满意地用柔软的薄布擦拭过江雪左文字的刀刃,收刀归鞘后回头极为自然地从小夜左文字手里取过他的本体擦拭,轻轻在有裂纹的地方用打粉棒扫过,仔仔细细地开始进行手入。

拿在手里近看真是更漂亮了,宗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当然不是说其他刀剑的刃纹不好看,真要说起来不论是三日月宗近那名气大到堪称最美的刃纹,还是粟田口一派赫赫有名彷如撒了金箔一般的刃纹都是非常美丽的,只不过从个人喜好来说宗珏更喜欢左文字一派的刃纹而已,深究原因的话,大抵是因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毕竟他自己锻刀时候最顺手也最偏向的风格与左文字这种几乎背道而驰,虽然强行也能锻造出这样的刃纹但到底没有这么自然优美,一看就知道是刻意制造出的刀纹。

小夜左文字并没有抗拒宗珏的手入,一来他身上的伤即便还没有像江雪左文字那样重到连人形都无法保持但也说不上多么乐观,二来宗珏看上去确实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的样子,从本体传导而来的灵力磅礴而又柔和,他就像是冬天几乎被冻僵的小刺猬被裹进暖洋洋的毯子里,心里再如何告诫着自己要警惕身体依然早早缴械投降,舒服得连身上的刺都软了下来。

宗三左文字冷眼看着宗珏,却没有把刀从他脖颈上拿下来。

外面有喧闹的声音响了起来,宗珏手上不停,只是笑道:“检非违使?”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谁比他更加熟悉检非违使的气息了——毕竟这所谓公平而无情守卫着历史的存在,说到底也不过是时之政府与神明还有时间溯行军这三方势力平衡的产物——不只是时之政府会拉拢神明,时间溯行军里也没有傻子,而这平衡产物原型的创造者,正是无辜被抓了壮丁的宗珏。

宗珏锻造了检非违使的本体原型,黄泉本着经济节约的原则以时间溯行军的灵力运行方式为模板,以刀剑男士的降神原理为基础,量产出了这种强大且不分敌我,以维护时间线正常运转为原则的存在。

维护时间线,而不是维护历史,这就是为什么检非违使会不分对错的同时对时间溯行军和刀剑男士动手,他们就像是人类身体里的巨噬细胞,免疫的是一切不属于这个时间线的对象。

检非违使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时间线不会被时间溯行军和时之政府之间的斗争玩崩掉,即便是神明们不怎么在意历史到底往哪个方向拐,但他们还是会在意一下整条时间线的安全的,按时间溯行军和时之政府的战争规模玩崩了就是大家一起玩完的节奏,检非违使就负责在两方快把时间线玩崩了的时候出来把人踢出局,时间线强大的自我修复力会让其在排出异物之后慢慢恢复完整。

并且出于一个刀匠对于自己作品的爱护检非违使的设定里可没有碎刀一说,被打退了也就是顺着时间裂缝回归放在黄泉的本体之中,时不时宗珏还会回来仔细保养一番——一般这个时候也是检非违使出现频率最低的时候。

锋锐的刀光劈开大门,门外是数量在他们几十倍之上的检非违使,就在宗三左文字握紧刀柄准备背水一战,小夜左文字准备把自己的本体夺回来投入战斗时,宗珏淡定地抬了抬眼皮,“回去。”

知道他想近距离摸摸小夜左文字多久了吗,每次去万屋看着满大街别人家的小夜左文字不能下手他也就忍了,这个野生的不摸够本拐回家叫他怎么甘心。

于是检非违使如来时一般退去,宗珏慢吞吞接着开口道:“现在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被这么多检非违使追杀了吗?”

“还有,”宗珏指尖摩挲过小夜左文字的刀刃,看着指腹缓缓渗出血珠,“时之政府已经实行的极化修行里,也还没有小夜左文字吧。”

每次,他手上这一振,分明是已经极化了的小夜左文字。

地上无辜被检非违使踩了好多脚的天津彦根命晕晕乎乎挣扎着想醒过来,被宗珏面不改色地补了一下,再次倒了下去。

本来就已经很傻了,再傻点也没什么所谓。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宗珏抬眼看向小夜左文字。

宗三左文字的刀又架在了他脖颈上,付丧神眉眼间满是杀意,宗珏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地方,但他只是直直地看着小夜左文字。

小刺猬好不容易软下去一点的刺又一次竖了起来,小夜左文字盯着宗珏手上自己的本体一言不发,直到宗珏完成了手入将刀放下,他把自己的本体拿回来对准宗珏,才开口道:“因为……”

“因为我们在桶狭间之战救了今川义元。”清冷的嗓音淡淡道,江雪左文字端坐在宗珏身边,“织田信长打赢了桶狭间之战,但我们救了今川义元。”

他们救了那个本应该死在桶狭间之战的人。

在被审神者抛弃在战场上之后。

江雪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的审神者是个喜欢冒险的少年,十几岁的男孩子总是有着类似于单枪匹马拯救世界的英雄梦,他并不满足于在本丸里做那些文书工作而更加憧憬着战场,这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会跟刀剑们上战场的武斗系审神者也不少,像宗珏这样一个人能顶一个队的也有,审神者本身并不算在队伍人数里的情况下可以说是挑战高难度地图极为有利的增援了,问题在于年轻人的自视过高和不听劝谏,掌握了些法术就觉得天下无敌,冒冒失失地带着练度不够的刀剑们前往时间溯行军战力颇强的战国时代,于是理所当然地栽了个大跟头。

他带来的队伍最后只有练度最高的江雪左文字和小夜左文字活了下来,而在此之前被吓破了胆的审神者就已经使用时空转换器逃离了这个时代,他甚至没有想起带上自己的刀剑们,没有审神者引领方向又没有时空转换器的小夜左文字和江雪左文字也无法回归本丸,只能在这个时代流浪挣扎着活下去。

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宗三左文字。

那时候宗三左文字还没有被磨短刻上铭文变成织田信长赏玩的笼中鸟,他还是今川义元的爱刀,陪着对方征战天下所向披靡,他很轻易地接受了那些时间溯行军啦,时之政府啦之类的设定,并且由于种种机缘巧合,他们最后把今川义元救了出来。

历史在此被撞闪了腰,也引来了检非违使,宗三左文字毫不犹豫地带着小夜左文字和早已支持不住化为本体的哥哥开始逃亡,停留在细川家地盘的时候小夜左文字还去见了细川幽斋一面,就这么一边跑一边打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在这个神社停了下来,希望能够延缓江雪左文字的伤势。

故事大抵就是如此,当时被抛弃的绝望此时讲起也只剩下了一片平淡,小夜左文字甚至都已经说不清审神者的代号是什么,若非身上无论如何也好不了的伤痕,他有时当真会以为自己就是普通的生于刀剑之中的付丧神了。

本丸里的大家,任性爱发脾气的审神者,那些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只记得自己每次觉得快要死去的时候,最庆幸的不过是本丸里还没有宗三左文字的到来。

要是同时失去自己和江雪哥,宗三哥肯定会受不了的吧。

第七十九章

不应该拔刀的。宗三左文字想, 且不论对面的人究竟是敌是友,终究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 然而他的大脑已经迟钝得没办法去想什么别的办法了, 甚至只是这么想了想都觉得眼前发黑。

他已经太累了,检非违使可从不会给他半点能喘口气的机会,他都不太能想得起自己上一次安安稳稳闭上眼睛入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能停歇也不敢停歇,因为他很清楚只要稍稍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迟滞,他就会全线崩盘。

小夜的极化并不完全,除了速度快一些之外战斗力提升不大, 江雪的情况更是一天比一天差,的确作为本就属于这个时间线的存在检非违使的肃清目标里并不包括他, 但他怎么可能将兄弟们置之不顾。

当初救了今川义元虽然是由于各种机缘巧合推动的意外, 他无法否认自己的兄弟做出那种选择自己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

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落入织田信长手中对宗三左文字意味着怎样的梦魇。

长时间超负荷工作的人大概都有过这种体验,脑子依然在运转着但却只是空转根本没办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宗三左文字还要更加糟糕一些,他都不知道自己一旦这么倒下去还能不能再次睁开眼睛。

“放松些。”宗珏轻轻推开了脖颈上的刀, 宗三左文字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触手刀刃寒凉,仿佛冬日里初雪落在指尖,微冷却又仿佛错觉。

“多有冒犯, 还请见谅。”宗三左文字松了口气,顺水推舟礼数周到地俯下身致歉, 粉色的长发从他耳后滑落掩住了小半脸颊,也遮掩去了那一丝锋芒与神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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