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渊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仙都楼阁,潺潺流水和无数的云雾。
他穿了一身灰白的袍子,被几个高大的孩子堵在角落,他们看着他啐了一口,“贱民!还不和你那穷鬼老师滚出昆仑!平白脏了此地的仙气,影响别人修行!”
他盯着那群人,背后拿了块板砖,笑吟吟的问他们,“我是贱民你们是什么?贱人吗?”
为首的胖墩大怒,吼了一声“不识好歹!”就哇呀呀扑了过来,一巴掌冲着他的脸扇过去,他躬身一躲,手里的板砖猛地拍上那胖墩的脑袋。
小胖墩挨了一击,踉跄两下一屁股坐地上,他头顶破了,涌出艳红的血,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脑袋,他看了看手心,发出杀猪一般的吼声,“杀了他!一个凡人居然敢打我!”
在旁边站着的其他几个小跟班立刻一溜烟的扑过来,对着他拳打脚踢。都是一境都没有的小孩子,下手却十分狠辣,专往人的弱点打,他起初还能反抗两下,后来被人一拳打中眼睛,晕晕乎乎的倒下去,顿时被几个小孩压住手脚,动弹不得了。
小胖墩按着脑袋,一边哭一边捡起丢在一侧的板砖,对准了他的手指,“贱民,居然敢打我,我要废了你!”
他呸了一声,十分瞧不起他,“你有本事废啊,敢动我你今夜就要卷铺盖滚出昆仑!”
“好,那我就杀了你和你的穷鬼老师,看你们找谁告状!”小胖墩压在他背上,一板砖拍了下去。
他侧着头十分无畏,那板砖有两个巴掌大,实心的,很重,落在手上他的手肯定得断,但是他没在怕的。今天敢打他,明天他就要成倍的还回去。
只是那板砖迟迟未落下,而他隔着重重人群忽然看见一双雪白的靴子。
“先生来了。”有谁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明明是孩童的声音,听着却十分端方,“你们再不走就真的要滚出昆仑了。”
周围的人顿时一哄而散,只剩下他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满身灰尘。不远处站了个雪白的小公子,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漂亮的像是画里的仙子,小仙子走过来冲他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他嘴角破了,一说话就扯的疼,“我皮实,不怕疼。”
“怎么会有人不怕疼呢?你头都破了。”小仙子眼神纯澈,雪白的指尖沾了他脸上的血,冰冰凉凉的,带着冰雪的气息,像是夏天放在井里镇过的甜汤,凉丝丝的十分舒服,连他身上的疼痛都缓解了。
“那……你给我吹吹?吹一吹我就不疼了。”他龇牙咧嘴的笑,小仙子十分单纯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平时摔倒了,先生就是这样做的,只要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他眨眼,眼睫上还挂着因为疼痛而泛出来的泪珠。
“好吧。”小仙子无奈的笑了,然后对着他的额头吹了几口气,他身上有着淡淡的兰香,闻着十分舒服。
“我叫裴绮,今日刚来昆仑,往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小仙子从怀中取出伤药给他用,“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小娃娃,笑得眉眼弯弯,“崔故,我叫崔故,崔嵬的崔,故乡的故。”
凉凉的伤药落在额头嘴角,崔故看着裴绮,然后抓住了他的手,“你给我上药,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和我说,我罩着你!”
“好啊。”裴绮拉着他的手,笑得十分好看,“那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梦里的他很开心,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却还是十分愉悦的跑去了昆仑后山。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在修炼昆仑的弟子基本都是各地修仙世家送来的公子,个个盛气凌人,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被一个穷酸的教书先生凭关系带上山,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有许多人看他不顺眼,所以三天两头都有挑衅。
但他依旧很开心,因为他从前有先生,现在有了小仙子。
昆仑云雾终年不散,他和先生住在后山的小屋子里,屋子很破,只有一张床,雨天还漏水,先生修了好几次都没修好。但是后山有条河,河中的冷水鱼肉细致清甜,还有许多的芦苇,每当他上完课,在回家的路上就会在河边看见先生坐在芦苇丛中钓鱼。
这次也不意外,他一路小跑过去,先生穿着粗糙的布衣,头顶斗笠,站在河边冲他招手。
“崔故快来,你看我今天钓到三条鱼!”
他踉踉跄跄的冲到河边,先生一把将他抱到怀里,一股清淡的药香将他笼罩,“怎么受伤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他仰起头,十分开心的笑,“先生,我今日交了一个朋友,叫裴绮,他长的可好看了。”
“有多好看?”
“像画像里的仙子那么好看!”
“那真好,以后可以叫他过来吃鱼。”先生温暖的手掌覆上他的头顶揉了揉,“我今天运气好,在芦苇里捡到两个蛋,你是想吃煮的还是煎的?”
“嗯……都可以。”他很开心,然后被青年抱起,阳光落在身上,鼻尖是清新的药味儿,就是闻着闻着就开始泛苦,一直苦到了胃里。
他觉得难受,于是望向先生,“先生,为什么我的嘴里这么苦?”
这回先生却没有回他,只有成年的裴绮举着药碗冷酷无情的往他嘴里灌了一口药汁,“你在喝药,嘴里当然苦。”
丹渊:“……”
他狠狠掐了把大腿,疼的一抖,然后被药呛到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丹渊低咳,又开始吐血,被裴绮拿帕子擦了。
“这是裴府,我为何不能在这?”裴绮将温热的药碗放在丹渊掌心,“把药喝完,你的魂魄不稳,再不喝药小心丢个三魂七魄的,变成傻子。”
丹渊全身酸软的厉害,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只穿了中衣,从脖子到腰都被纱布缠的严严实实,左手腕上挂着镯子,右手腕上圈了圈金灿灿的绳子。
他扯了扯那绳子,很韧,贴在满是绷带的手腕上,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丹渊皱眉。
“锁。”裴绮伸手将那圈绳子转了转,“你如今身份可疑,这绳子可寻踪,不管你跑去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丹渊:“……”
默默将被子盖上,他不在纠结那根绳子,端起药碗警惕的看着裴绮,忍不住嘲讽道,“衍天君今天很闲吗?居然来给我喂药?”
“裴府的房子还在修,暂时腾不出照顾你的人手,所以我只能亲自来了。”裴绮抬手将丹渊唇边珉到的发丝勾走,“你现在可睡清醒了?”
“醒了。”丹渊将药汁一口闷掉,浓稠的汁液苦的他想吐,裴绮给他倒了杯水,见丹渊的脸皱成了一团,轻笑,“看你现在这样,应该是清醒了。”
“怎么?”丹渊接过清水喝了几口,等口中苦味散开后挑眉看他,“看我清醒了,现在是想拷问我昨日的事了?”
“差不多吧。”裴绮看他一眼,起身拉开了大门。
一个鹅黄的团子连滚带爬的翻过门槛,三两下冲进房间,窝进了丹渊的怀里哆哆嗦嗦的啾了一声。
“小叔叔,都怪我,我不小心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