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几山寨议事厅就在莲蕊那个屋子的背后,我和爷爷进去的时候,看到大厅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两排桌椅,上面分别坐着几个彝族长老模样的人,正在商量事情,看到我们后都友善地点了点头。
估计是听到我和爷爷进来的动静,桌椅尽头屏风后面有声音传出来:“龙王和小龙王来了?还请快快上来!”
很快从里面过来一名青年将我和爷爷引过去,只见屏风后面有一个卧榻,卧榻上,一个高鼻深目的中年男子半躺在上面,不用猜这就是山寨头领索马头人了,再仔细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左臂没了,莲蕊正在给他喂药,补火毕摩也在。
“这次多亏了龙王相救,否则我这条命也要交代在山里了!”索马头人挣扎着想坐直起来。
爷爷阻止他道:“索马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因为我大意,你就不用失去这条手了!况且你们还救了我孙子他们几人的性命,说起来该惭愧的是我才对。”
虽然我是在南边县出生,但我第一次来这里,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好尴尬。
莲蕊心情不好,和我们点点头打过招呼后就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抹着眼泪。
幸好这时补火毕摩说话了:“呵呵,行了,大家都是朋友嘛,不用相互气了,索马这不是没事么?修养一段时间就行了。我们彝家男儿,少一只手照样是雄鹰!现在还是先把小龙王的朋友治好,你们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吧?”
“对,现在要把毕摩仪式办好!在这之后,还要麻烦龙王再出手救一次山寨!”索马头人看着自己的断臂,双眼s出寒光用力说道。
我怕又冷场,把我一直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额,那个,县城里的人说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索马头人愣了愣,道:“闹鬼?他们说的是‘撮阻羿’吧?我也并没有赶走那些游,是他们自己以讹传讹吓跑的。”
“撮阻羿”?那是什么玩意儿?爷爷用慈祥又带一点戏虐的目光看着我说道:“乖孙,做人要活到老学到老啊。”
我看莲蕊也在朝我这边看过来,唉,爷爷貌似在这里威望挺高的,身为他的孙子,在美女面前显得无知,太尴尬了。我觉得我四年的考古白学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补火毕摩解释道:“这是彝家古籍上才有的东西,不知道也很正常,在汉代以前,古代彝族的丧葬方式主要是石棺之俗,汉代以后突然改为火葬,就是因为这个‘撮阻羿’。”
补火毕摩顿了顿,接着说道:“古彝文典籍《论撮阻却必杓》说:‘撮阻杓阿余,撮阻细产了,火葬的底啊!’意思就是:‘吃人的鼻祖名阿余,吃人的就随着他产生了,火葬的制度也兴起了。’”
听到这里我明白了,也就是说,彝族先民原行土葬,后来有种叫“撮阻羿”的人产生,由于“撮阻羿”爱吃人,连死人也吃,所以彝族就改行火葬了。
“那这个‘撮阻羿’在哪里?”我问道。
“呵呵,这个不急,小龙王,就在发现你们的地方不远,等治好了你的朋友,再去看也不迟,反正你们也要路过那里,就在我们火化去世族人的额觉罗d。”索马头人因为断臂上传来的疼痛,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我心里在默默为白白付出的烧烤而心疼,请那两个老乡吃一顿烧烤就换来一个闹鬼的流言,显得我特别没有文化的样子,郁闷。
好吧,先治好大种马咱们就出发!
正好这时有人来议事厅通知大伙,毕摩仪式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开始了,莲蕊搀扶着索马头人,和我们以及众长老一起往场地走去。
在路上补火毕摩专门为我们解释了他治疗种马的方案。
挠中种马p股的那具y阳尸,是一种类似“冤孽”的存在,尸毒非同小可,寻常的解毒方法是不行的,所以补火毕摩用了一种名叫“瓦布友”的草药,将已经进入血y循环的尸毒重新集中起来,控制在受伤部位。
这个过程需要两到三天,之后必须马上治疗,否则尸毒将完全彻底爆发,神仙也难救。当然,这些事情是没有告诉种马的,不然种马估计会闹着去医院切p股。
要彻底清除尸毒,需要用到一种叫做“号乌宰莫”的草药,此药是用糯米草根、紫草根等5种植物药粉末制成的彝药,解毒散瘀、消肿止痛的功能及其强大。
具体方法是将“号乌宰莫”涂抹中毒者全身,然后需要中毒者在高温环境下尽量做夸张的肢体动作,向前奔跑,在这个过程中,尸毒会随着肢体运动,从被控制住的地方慢慢散发到全身。
“号乌宰莫”这个时候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它能将散布到全身的尸毒都“抽出来”,但这可是尸毒,处理不好还是会伤到人,没关系,“号乌宰莫”和尸毒一结合就会变成燃点极低的另外一种东西,高温环境下,会发生转瞬即逝的瞬燃,周而复始,尸毒就能彻底清除干净了。
也不知该说种马的运气好还是不好,毕摩仪式就能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高温排毒环境。
那场景,想想也觉得,太棒了。
我们走到毕摩仪式场地的时候,就算之前我脑补了好几个可能的画面,还是被震撼了一把。
深山中的马几山寨,皓月当空,漫天星斗,树影婆娑。
这里有点像山丘中的小盆地,山丘上各种s形的长龙火把连绵不断,将毕摩仪式举行的场地团团围住,至少有上万人参与才能造成这种效果。
场地里面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种马的治疗,无数巨大的柴堆将祭棚搭建成了一个赛道的形状,这里就是即将开始的作毕之所。
忽然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只见补火毕摩手持毕摩经,缓步走向中央,他身披法衣,头戴法帽,手持签筒,间或摇动神铃、神扇,召唤来自石姆恩哈(天地之间,灵魂的归处)的声音。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正宗的毕摩仪式,确实非同反响。
你可不要小看补火毕摩手中又破又旧的毕摩经,《彝族毕摩经》可以与中国甲骨文、苏美尔文、埃及文、玛雅文、哈拉般文相并列,是世界六大古文字之一,而且代表着世界文字一个重要起源。
毕摩为什么这么受人尊敬?相传古时候洪水泛滥时,天神派了三个毕摩带着彝文经书来拯救民众,三个毕摩各骑一头黄牛,把经书挂于牛角上,渡汪洋大水时,把经书浸湿了。
毕摩下到凡世后,便把经书放在青树枝上晒,飞来的老鹰抓破了一些书页,粘在青树枝上又撕坏了一些书页,故而彝文经书不全了。
所以每当毕摩念经作法时,都带有牛角、鹰爪和竹签作为法器,并在祭坛上c青树枝,意即弥补经书之不足。
毕摩的头饰别具一格,称为毕髻,是用布帕缠绕出柱状,雄踞于额顶,向上突出显示其特殊的身份。有正式资格的毕摩一般都有一顶法帽,是毕摩神力的象征,毕摩的法帽主要有三种。
第一种法帽是用竹、藤、篾混编而成的斗笠,为双层;第二种法帽是毕摩在祭祖时才戴的黑毡笠,斗笠上布满用银片剪成的日、月、鸟、蜘蛛等图案,代表着毕摩的宗教宇宙观;最后一种法帽称为“虎眼神笠”,它一般也是用篾编制而成的,只是在笠尖上套着以黑色毡片或纯白羊毛制成的圆形小帽。
法扇,一般用于超度送灵或猪胛卜以及制灵牌等仪式上,用以盛撒代表金银的木屑、荞花、大米等祭品给祖妣或鬼魂献食。
法铃,是一种毕摩用于仪式中摇动而发声以通神灵、降妖镇怪的用具。
签筒,是毕摩常用法具之一,据传有镇魔降妖之功用,木质,中空,长短不一,按毕摩自身的体格择日制作,分公、母、子三种,尖部张口成梭锥形为阳性,张口呈半椭圆形为y性。
补火毕摩戴的就是第三种““虎眼神笠””,这时他已经开始在吟唱毕摩经了:“作毕我一群,走过柏林山,背来柏签筒,走过樱林谷,带来樱法扇,走过林木山,戴得法笠,走过竹林谷,搓来竹神签,走过百树谷,树g杠亦要分,五g杠也要分,取银击银鼓,取金击金鼓,汉区罗谷取得白纸书,街道下方取得黑墨写,彝区蜀地庸者莫挡路,愚者莫行理。”
经文太长,我也记不住那么多,这次最要就是“撮那固”(念治病经)和“里次日”(念咒鬼经)。
补火毕摩身后有一大群人在跟着他一起念,这些人有的是他的徒弟,有的边唱边跳神的是地位低於毕摩的巫师﹐彝语称“苏尼”(女巫称“么尼”)。
索马头人,莲蕊,和周围的人们都虔诚地望着场地中央,喃喃地念着我听不懂的话,爷爷则是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天已全黑,火光照应在所有人的脸上,在这对自然,祖先崇拜敬畏的仪式里,显得如此地静谧。我的心难得地变得无比安静。
忽见补火毕摩往场地一个方向抬了抬手,只见一个全身乌黑,仅穿一条四角裤的人被一个魁梧的彝族青年扭送进了仪式场地里面。
这个人当然就是种马了,说他全身乌黑,那是没有任何夸张的。
他的全身,包括眼皮都涂上了黑糊糊的膏药,以至于他张嘴嚷嚷反抗的时候,显得那一口牙特别的白,如果不是我知道那是“号乌宰莫”,我肯定会以为他身上涂的是传说中的黑玉断续膏。
这时莲蕊开口说道:“阿达,你让阿喜监督那位色眯眯的朋友?”
索马头人点头道:“这是补火毕摩的要求,我只是照办而已。”
我好奇道:“阿喜是谁?”
莲蕊挺了挺胸回答道:“是我阿达的徒弟,很厉害哦,和我差不多吧。”这名美丽的少女看着这壮阔的仪式,似乎恢复了几分神采。
不过我对莲蕊武功很厉害表示深深的怀疑。
目前容不得我多想,现在场地中央很精彩啊,我赶紧把目光又投向种马那边。
种马好几次试图从场地中逃跑,都被阿喜拦截回来,种马边逃边贼兮兮地四处张望,随后似乎松了一口气,仿佛认命一般,也有可能是从阿喜那里还是知道了他的治疗办法和不治疗的后果,他开始在场地里奔跑起来。
这孙子,肯定是在找莲蕊吧,当然找不到,莲蕊和我们在山坡上呢,黑糊糊的看的到才有鬼了!
场地中央若干巨大柴堆搭成的祭棚早就被点燃,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山丘。
刚开始种马还跑的有点含蓄,过了一会儿,在补火毕摩“鼓舞人心”的吟唱下,他奔放了。
“嘿!”“嘿!”“喝!”“哈!”种马双手交替垂直向上舞动,跟着跑步的双脚有节奏的做起了尬舞的动作。
反正打不过那个魁梧的彝族同胞,莲蕊也看不到,老子还不如暂时卧薪尝胆,等治好了再报仇!种马内心是这样想的。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会儿,种马旷野的呼喊就从“嘿嘿喝哈!”渐变成了“痛!啊!痛!啊!”。
“号乌宰莫”起作用了,种马的头,肩,手,前胸,后背,腿,全身上下上逐渐冒出零星的火花然后又湮灭。
再过了一会儿,就连眼皮上也间或冒出了火星,这尼玛是天蓬要变成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啊?
最后我们只看见一个全身冒着火光的人形物体在祭棚周围四处奔跑!
莲蕊看到这个景象,“噗哧!”笑了起来,配合周围的光线,多了一份神秘莫测的美!
索拉头人却佩服地说道:“小龙王这个朋友,忍耐力真的很厉害!我在这个寨子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忍这么久。”
爷爷对索马头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索马头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看向场中的火影多了几分钦佩。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此情此景,我只想吟唱一句:“种马!燃烧的灵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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